但实际上,这一切本来就可以是黑泽崎的。
只是他不想要而已。
这一刻,黑泽崎眼前闪过很多回忆。
五岁的时候,他生母去世了。他看到她的手在床沿边垂下来,听到陪床女眷骤然响起的哭泣和母家那边亲戚瞬间如丧考妣的表情,佣人和护士疾步穿梭着,但他只是呆呆地站在私人医院的病房内,尚不知道死亡是什么。他看见被簇拥着的黑泽昴过来看了一眼,他握住他第一任妻子的手,脸色很沉,但没有任何悲伤的痕迹。过了没有五分钟,他站了起来,开始和他舅舅外祖父对话。
黑泽崎走到走廊上,发现电梯那边有聚光灯的痕迹,有摄影师在收线,黑泽昴的律师和公关团队站在那里。这一刻,他开始讨厌父亲。
他不敢相信这个时候,这个男人还要让人拍他进夫人病房的照片作秀。
…
八岁的时候,巴结黑泽崎的人越来越多,因为黑泽昴好像没有再娶的意思——从骨子里,他开始恶心这份关系。
他不想只做为黑泽昴的儿子而存在。
九岁,黑泽昴派人把他的电动玩具砸了,让他到书房来跟自己看书。
十一岁,他利用了一个想攀附的亲戚,偷偷去在千叶城举办的少年组小型赛车锦标赛,拿到了一个小小的冠军。在那里,他被麦克·洪挖掘,给他找了师父传授操纵模拟器的技巧,他甚至想去拜访黑泽昴,请求他给自己儿子一个机会。
再过一年,他攥着一份由舅舅作为代监护人签字的合同签约,背着一个装了安抚被和一些纪念品的包,头也不回地离开宅子。
第二天,全城的媒体都在报道这件事。但黑泽昴没有找他。
十四岁时,他知道了有个外室给黑泽昴生了次子,那人叫矢莲。
二十二岁,他第一次见到矢莲。
对这个家族的厌恶,和对父亲的排斥在这一刻清晰地浮现出来,如果选择陪矢莲,十年,二十年,他还要在这滩肮脏华丽的池水里泡多久?他真的还能回归到原来肆意自由的职业生涯吗?
可矢莲的体温在他身侧徘徊,犹如一个像情人又似小母亲的轻纱般柔软的怀抱。
鬼使神差地,他答应了:“好。”
好。
他愿意为矢莲滞步。
他愿意离开原来的车队,改变自己的职业发展道路。
他从来不会为任何人让到这个地步——一句很短的承诺,其实是一个一贯骄傲的天之骄子对爱情的投降。
“我有我母亲那边的股份,”黑泽崎环住他,“要是我以后快饿死了,来傍你,你会不会翻脸不认人啊?”
矢莲捧住他的脸,“我会包养你的,”他的目光似笑非笑,“你会说我很恶毒吗?”
“不像,”黑泽崎懒懒地说,“我觉得我们像电影里那种会失败的奸夫淫妇。”
矢莲咯咯地笑,靠在他怀里说:“我想…”他把黑泽崎的手拉过来,覆在自己小腹上,“再生一个孩子。”
“生你的,”他抬头笑着,“好不好?”
这句话不能不让任何男人都兴奋至极、感到莫大的荣幸,但黑泽崎一想到矢莲唯一生下过的东西——黑泽幸,就觉得一股毛骨悚然。
他的眼睛黏在矢莲小腹上:“你想不想要个女儿?”
“都可以,”矢莲微笑着说,“那之后我去做一些干预。”
他说的干预是一些现代医学关于妊娠的性别干预项目,矢莲仰头亲了亲黑泽崎的脸颊,随即问,“想不想抽烟?我给你卷一只。”
黑泽崎打了个哈欠:“来一根吧。”
矢莲流水似地站了起来,站在柜子那边,背对着他开始卷烟。
不到十秒钟,他就卷好了一根,转头放在黑泽崎唇边,再微笑着给他点火,看着他叼住。
“我困了。”黑泽崎抽了一会儿,说道。
“好吧,”矢莲说,看起来也并没有扫兴,“我先去个卫生间,然后回宅子去。”
“晚安。”
他放开手的时候,黑泽崎已经慢慢重新陷回被窝里,闭上了眼睛。
然而矢莲并没有走。
静静站了十秒,就在这时,矢莲骤然伸出手——
他无声地捡起床头柜上黑泽崎的通讯器,掰开黑泽崎的眼皮,对他的虹膜一扫!
终端识别出来,瞬间展开了虚拟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