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睡了许久,天已经完全亮了,暖光落在海棠树常青的叶上,院中一片生机盎然。
秋菊进屋换冰,偶然瞥见她睁开眼,笑:“小姐可算是醒了,想食些什麽?”
“还不饿,”陆念安摇摇头,思绪慢慢回归,她坐起身,打了个哈欠,又揉揉眼:“柳姨来了吗?”
秋菊将冰放下:“一大早便来了,在千山宛陪着陆夫人。”
“等很久了?”陆念安虽是混乱了些,但还没忘该有的礼数,忙掀开薄被,双脚落地,她略显着急:“我去换衣。”
“不急,是夫人特意吩咐过了,先让你好好睡呢。”
退婚一事尘埃落地,怕她想不开,陆夫人这才唤好友过来做客。
千山宛内和睦,屋中放了好些冰,丫鬟们轮流扇风,将那抹凉意散到屋中的每一处。
陆夫人看了看身旁好友,又看了看端坐在一侧的白衣公子,咬着牙轻声怒道:“乐敏,我让你过来陪陪阿念,你把我干儿子带过来干什麽?”
在好友面前,她语调完全没了当家主母的沉稳:“你知不知道我家念念昨日才退婚,你现下整一出,是生怕陆府里还不够乱吗?”
“啊?”柳乐敏佯装听不懂的模样,无辜道:“你同我说念念退婚了让我来陪陪她,我还以为,还以为你是看上我家艾艾了。”
陆夫人:“……”
柳乐敏拈起团扇替她扇了扇风,笑道:“陆娘你降降火气,这副模样,我还以为我家艾艾将念安拐跑了。”
“总归婚都退了,还有何担忧,还是你根本不想同我做亲家!”
“别添乱了。”陆夫人推开她的团扇。
要说另寻一桩婚事,同柳夫人知根知底多年,若能结为亲家,她当然不失欢喜了。
可现下方才退婚,陆念安也还未从悲伤中走出,若上赶着就定下另一桩婚事,陆夫人是怕孩子生出逆反之心。
于是柳乐敏唇边的笑容凝固住:“这样啊,我怎麽没想到呢,若念安讨厌我儿了该怎麽办?”
思及如此,柳乐敏看向一侧的白衣少年,大声道:“没你的事了,你快回去。”
方艾本就是被母亲拉来陆府的,等了半响等到这句话,他求之不得地站起身:“走就走。”
见他这副懒散模样,柳乐敏恨得紧紧捏住团扇:“唤你干妈了吗?”
闻言,方艾才站直了,又躬下腰,敬道:“干妈再见,小儿改日再来拜访您。”
陆夫人就喜欢这般生气的少年郎,直笑起来。
方艾转身离开了屋子,热气浮动,他看了眼屋外的炙阳,有些烦躁地皱起眉:“什麽鬼地方。”
“小姐,真不急的。”
迎面跑来两道影,擦身而过时,方艾嗅到一股甜香,隐隐驱逐了些热夏的浮躁。
陆念安跑了一路,双颊憋得红扑扑的,进屋以前,她停在屋外缓了缓,摇头道:“还是要……要快些的。”
今日本着做媒的意思,柳乐敏不光带来了自己的小儿,又硬将自己的妯娌也拉来了。
二房是青州一代的富商,此番来京中进些货物,要留半月有馀。
柳乐敏性子急,她这个弟媳却是稳重,将人拉来,是想说错话时让她圆圆场。
本着这个注意,在陆念安笑着讨要惊喜时,柳乐敏看了看自己小儿的空位,视线挪到一旁的弟媳身侧,灵光一闪。
柳乐敏很快牵起陆念安的手走去,和蔼道:“来,念念你还未见过你兰姨吧,快来瞧瞧。”
“兰姨?”
陆念安自然是疑惑,但还是擡起头,对眼前这位长辈笑了笑。
她有些怕生,只敢盯着兰姨裙摆上的繁复绣纹看,又乖巧开口:“兰姨好。”
“来,擡起头看看,”柳乐敏捏了捏她的手:“这便是惊喜了,你兰姨是我妯娌,这些日子呀,她总听我夸你,于是有些好奇,总吵着要来陆府瞧瞧是哪家姑娘这样乖巧,我便只好也将她带来了。”
听见这话,陆念安忽然也生出了几分好奇,目光慢慢从那绣纹上挪开。
孟兰因也顺势低下头看她。
不知怎得,虽是第一次瞧见这个小姑娘,她却感受到一股亲切感,眼眸弯起来:“你就是念安?”
青州人性子急,她说起话来,却是不疾不徐,柔柔道:“生得真是讨喜,不怪柳姐姐总是夸你。”
陆念安被她夸得有些不知所措,轻声开口:“兰姨好。”
午後暖光倾斜散尽屋内,落下一片明亮,陆念安同孟兰因面对面站着,碰巧身着一样的青绿色。
“这麽一瞧,兰因同念安长得还有些相似……”柳乐敏呢喃了声,很快将这话抛之脑後:“念安还未用过膳吧,今日来,你兰姨给你做了些青州的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