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马车,陆夫人免不得也要上前寒暄一番。
虽多年未露面,但陆夫人的身份摆在此处,一时间,连带着衆人对柳乐敏都客气了许多。
一行人进了亭子落座。亭中雅致,桌案上放着壶白茶,两碟子角黍,都散发着淡淡清香。
陆念安有些好奇地看了眼那角黍,却也未说什麽,只乖乖跟在身後。
她仍旧不太适应这般场合,每每在人多的场合,都下意识垂下眸,生怕被旁人注意到。
这法子在前些年尚还好用,可自及笄以後,小姑娘如雨後春花一般,褪去一身稚嫩,现如今是越发动人了。
今日来得急,只着最普通的素衣,乌发间一根玉簪,可在一片姹紫嫣红中,仍叫人一打眼便瞧见她。
寒暄片刻,几位夫人也是频频朝她看去,直到其中一位林夫人惊讶道:“念安都这般大了?”
有了这话开头,方才那几位夫人也终于找到机会开口,感叹道:“这是念安?养得可真是好……”
一个人的周身气度,往往同家族的底蕴脱不了干系。
陆夫人面上多了几分骄傲,谦虚道:“念安是被哥哥带大的,若是真论起来,我其实还未出什麽力呢。”
“祁儿还帮你带小姑娘?”那位夫人的语调从感叹转为羡慕:“有这般省心的孩子,陆夫人你可真是有福气。”
陆夫人已习惯处处被人捧着,叹气一声:“哪里省心了,过几年都要而立的人,到现在却都还未成家,你说说这像什麽话?”
衆人笑了两声,无人敢接。
人皆知陆祈正得圣宠,捧着的话都乐意说,但这般埋怨,除了当父母的敢说,自是无人敢附和的。
场面一时沉默起来,一旁的柳乐敏见状,主动开口打破僵局:“诶陆娘,我方才听人说,祈儿不是同崔家那位相看过,後来怎麽未成?”
柳乐敏本是想活跃些气氛,未曾料这话一出,气氛更沉默了。
陆夫人摇摇头,到底是没有佛好友的面子,解释道:“还不是祈儿,这般好的姑娘也未抓住,当母亲便只能干着急了。”
这话其实说得随意,衆人只当陆夫人是不欲多说,有些失望。
有同崔家相熟的人便回忆:“崔氏的确是个知礼数的,前两年嫁去了沈家了,不过两年,就将沈家治理的井井有条。”
柳乐敏一听,立刻摇摇头:“那的确是可惜了。”
至于未何没成,无人不好奇此事。
两年前,本是皇上亲自赐下的婚事,又亲自在花灯节那日宣读了圣旨。
皇上赐婚不是头一次了,但让皇上这般上心的,却是头一人。
就当衆人以为陆家好事将近时,陆祈却在领下圣旨的第三日,去了塞北。
这一去便不知要多久,于是那婚事也被耽搁,没几月,崔氏便另嫁他人,从此同陆家再无关联。
当时大大小小的传闻其实不少,有知道内幕之人,传出是陆祈惹怒皇上,所以龙颜大怒,才将他被发配去了塞北。
要知道塞北那个地方,条件形势皆严峻,这些年去过的人,皆是有去无回的。
两年以後後今天一看,谣言不攻自破。
但关于其中内幕,便是更让人不知的。
见衆人谈起于此,陆念安搭在茶盏上的素指有些僵硬。
那场被刻意遗忘的宫宴,她总是不敢回忆,久而久之,便连她都要忘了自己曾经的幼稚。
她总是会无限愧疚。
一时无措起来,陆念安紧握着手中茶盏,更愧疚自己长大以後,却仍同兄长闹脾气。
明明都已经长大了才对。
想到这里,她不太自然地抿了口茶。
这副模样被陆夫人瞧见,以为她是又怕生了。
亭中都是些长辈,这般场合,小辈们通常都另在一处。
陆夫人是不放心陆念安一人去玩,才一直将她带在身旁。
忧愁之际,柳乐敏冲陆夫人使了眼色,轻声开口:“瞧瞧,可是来了?”
几艘龙舟划过江水,江岸上一时热闹极了,一抹青灰色身影这时从嘈杂中走出。
他脊背挺直,身形清瘦,带着几分独属于书生的温润,就如身後高挺的竹一般。
是长辈都会喜欢的模样。
柳乐敏见了人,顿时服输,该用手肘碰了碰陆夫人,示意她快说话。
“你急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