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第49章第四十九章
本就仄逼的屋内,因为多出一人以後,更加拥挤。
沈淮安站在长桌一侧,到底是文人,发灰的长衫单薄,两相对比,他身姿清瘦,愈称得黑衣男人臃肿。
弥漫在屋内的酒味的酒味变得浓厚起来,只是沈淮安面上并没有慌乱,带着一种习惯的顺从。
他擡步上前,有些歉意地让陆念安先离开,好像还说了许多话。
可陆念安无措之际,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显得有些许茫然。
直到被秋菊推着往外走,明亮的光线落在眼前,她下意识眯起眼,看见门外站着的几个人影以後,才反应过来。
那几人的目光同样落在她身侧,充满审视地打量,又很快收回目光,悻悻然进了屋子里,连多看一眼都胆怯。
一扇门隔绝掉所有视线,从屋内透出的声音,却有着令人无法忽视的嘈杂。
陆念安侧眸看向身後的门,刚想上前,秋菊忙一把拉住她,惊讶道:“小姐!”
“小姐是被吓傻了?”秋菊用手背量了量她的体温,才呼出口气:“也没问题呀。”
“我……”陆念安极缓慢地眨了眨眼,才纠结着说:“秋菊,我们是要走了吗?”
她双眸清澈,湿漉漉像被覆上一层水雾,说这话时,带着天真的稚嫩。
这样的天真其实少见,秋菊实在不理解。
她想,却也不能怪陆念安。
画本子上,总爱写世家小姐爱上穷书生的故事。
来到陆家以前,秋菊实在是很不能理解这样的故事。
秋菊出生于上京的一户普通人家,头上有四个姐姐,她排第五,在家中时却是长姐。
因为她头上的四个姐姐,无一例外都被卖走,秋菊甚至从未见过他们,只从邻居口中,隐约听见过四个姐姐的消息。
遗憾的是,爹爹阿娘从未想卖过她。
毕竟他们还指望着她来照顾弟弟。
可在哪儿都是当丫鬟,留在家中还没有月俸,那之後,秋菊便将自己卖给了陆家。
诚然,陆念安是一个很好的主子。
送来北院的满匣子珠花,会送给丫鬟一人一朵,平时买得妆粉胭脂,也会送给丫鬟们一人一盒,连遇到喜欢衣裙,也想要替周围的人都制一身。
如果话本中的世家小姐是像这般,那麽会爱上穷书生好像也变得理所当然。
陆念安对“穷书生”是没有认知的。
思及如此,秋菊觉得自己是话本里的坏丫鬟。
她拉过陆念安,无奈:“小姐,五十两银子都快赶上您一年的月俸了,更何况我们今日出门,也并未带这般多的银子,怎麽能贸然进屋呢?就算要帮助别人,也应先回家拿银子。”
陆念安并不固执,她大多数时候,都是极听话的,此刻同样乖乖点头,同秋菊一同往外走。
顷刻间,两人走到院门旁,只剩下一步的距离,便彻底离开。
从身後传来什麽破碎的声音。
陆念安回过头,视线之间,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倒落在地,而沈淮安则是被踢出来,腾空了一瞬,又硬生生被砸到院中。
灰白色长衫已经凌乱,沈淮安平躺着倒在地上,额角伤口红肿,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将要死寂的脆弱。
这副模样,让人很难坐视不管。
陆念安没办法冷眼相看。
但又如秋菊说得一样,今日出府,她根本没有带够五十两银子,贸然上前只会自己受伤。
犹豫不决的瞬间,一阵脚步声袭来,是住在绿坊街的领居听见动静,上报了官衙。
衙门的人赶来,几个人腰间佩刀,绕过陆念安往院中走近。
陆念安退後几步,刚要松口气,却看见几个捕快径直走过沈淮安,拱起手恭敬道:“林掌柜的,今日怎麽亲自来要账。”
大景律法禁赌,能上京开设赌坊是极不容易的,要避过官衙的搜查,亦要有手段去追债。
所以赌坊背後之人,多多少少同朝廷之人沾亲带故,关联密切。
林振干爹便是朝中四品大官,早已对各个衙门都打点好。
遇见这般情况,他非但不慌,环住双手,理直气壮道:“他爹从我这儿借走五十两银,已半月未还,你说说我该怎麽办?”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自是该要债的,林掌柜此举,实属情理之中。”
“那若是没钱还呢?”
那捕快很快顺着他的话道:“按律法,应当压入地牢一月。”
素朴院内,灰砖堆砌起的墙壁经受风雨侵蚀,墙上生起了厚厚的青苔。
沈淮安本倒地不起,听见这话以後,指尖却微动,撑在地上欲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