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李十二娘突然杀出,是不是长公主府今日本也就难逃覆灭?
他修眉清眸微微一黯,低声道:「噤言。」
曹照照闭上了嘴,直直地盯着他,被欺瞒被利用的委屈和受伤褪去,继之而起的是一阵阵说不出的厌倦疲惫感。
原来,她居然还真的胡里胡涂一脚踩进了肮脏混浊诡秘的政治事件。
——自己是不是还要庆幸,没有因为知道得太多而被马上灭口?
二十年前的阴谋,三日後的生辰宴筹划,猎人是谁?猎物又是谁?
……林林总总,究竟由魏驸马主导,或者长公主也是其中不可或缺的角色,当中又牵涉到多少皇室宗亲和高官贵胄……圣人是否要藉此一网打尽,她通通都不想弄懂了。
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她只是……突然觉得对他很失望。
名满天下公正无私的大理寺卿,终究不过是当权者手中的一把利刃。
曹照照眼底的心灰意冷令李衡陡然心惊胆战,向来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男人蓦地抓住了她的手臂,紧了一紧——
「你,冷静。」
她望着他,明明整个人又累又倦,可眼神却无比清冷镇定。「大人,我很冷静。」
李衡只觉胸口像是被擂中了一拳般,闷涩又隐隐痛楚,极力定了定神,嗓音低沉而清晰地道:「这当中太多……你不知晓为好。」
她看进他深邃幽远又恳切的眸光里,浓密的眼睫毛慢慢低垂遮掩住了所有的心思。「……小的明白。」
「可我没有利用你。」他大手攥握得更紧了。
她低着头,心头一片茫然。
方才李十二娘和魏驸马的惨烈情景犹在眼前,还有累积了两天一夜,对案件的绞尽脑汁,惶急焦虑和追查忐忑,经历的跌宕起伏,惊滔骇浪……可最终让她心里难受至极的是,他原来什麽都知道,她的被蒙在鼓里——
是利用还是趁势而为,重要吗?
「大人是怕我演不好戏吗?」
李衡一怔。
她抬眸看着他。「那大人可否告诉我,魏驸马……是不是早就在『你们』掌握中了?」
他顿住,一息後低不可闻地道:「是。」
「昨日的胡饼案,毒杀案,也不过是又增添了一个顺藤摸瓜,让『你们』有机会『打草惊蛇』逼出魏驸马的意外之喜?」她摇头苦笑。「大人不用同小人解释了,其实……我本来也就没有资格知道。」
「不是这样的。」李衡生平首度觉得自己口拙,语声艰涩地道。
「大人,既然胡饼案和毒杀案已结案,小人也该回大理寺覆命了……」她说完,自己都笑了。「嗤!我在傻什麽呀?寺卿大人人在此,我还有什麽好覆不覆命的?」
「照照。」他嗓音有一丝喑哑。
「大人,您可以放开我了吗?」她很「冷静」地望着他。
李衡正要再说些什麽,一个精悍大将已经前来对他执手行礼——
「大人……有所发现,请您移步。」
曹照照如何看不出那名精悍大将隐隐内敛的血气和杀性,还有对她的防备……机密嘛!当然不是她这种小螺丝钉能听的。
很稀罕吗?谁想听啊?
她吞下了一声「大逆不道」的冷笑,不断重复说服自己这里是唐朝丶这里是唐朝……不是她能讽刺丶耍嘴炮丶当酸民的唐朝!
在这里,民主这件事,就是李世民做主对吧?
——等等,她傻了不成?
在君权神授的帝制时代,当然是帝王高於一切,孟子所提倡的: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看似被历代朝野奉为圭臬,可实际上也不过是一种美好的期许与盼望。
话说回来,身在现代都不一定绝对是「民为贵」了,何况她此刻所在的古代?
她讲求民主,才是最荒谬的异类。
所以不是他们不对,只是她跟所有人格格不入……
因为这里,不是她的家啊。
「小人告退。」她吸吸鼻子,低声道。
他眼神微黯,只能慢慢松开了手,低沉嗓音温和如故。「你也累了,我让清凉先送你回府。」
「小人还有卷宗尚未处理完,现在也还不是大理寺下衙的时候。」曹照照朝他做执手礼,目光坚定而淡淡疏离。「大人,请容小的先回大理寺。」
李衡心头一紧,可碍於一旁的精悍大将,不便多说……终究只能微微颔首,却是看了一眼护随在身後的青衣少年。
清凉立时不着痕迹地行礼,悄然地来到了曹照照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