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若虚眼神难得的柔和,“你还记得,你本来想自己把那辆京牌车开到南江,劝你好久才放弃。”
姚远说:“为了省一张机票钱容易吗?”
陈若虚说:“不容易,你当时给咱俩开5000的工资,我收到钱的时候也挺震惊。”
姚远说:“然後你还带我来这种地方吃饭,白省钱了。”
陈若虚说:“难怪那顿饭吃得很沉默,还以为你吃不惯南江的菜。”
姚远说:“不是,我在算账。”
说到这里,两个人笑了一下。
创业公司花钱如流水,姚远满脑子都是经济官司,刚到南江市场还没打开,産业园给得那800万已经花得差不多了,为了省钱员工社保公积金没开始交,核心团队拿着基础工资,每天睁眼就是几十万的支出,压力很大,那会儿又年轻,有点心事都写在脸上,那顿饭都忘了什麽味道,只记得很贵。
姚远没打开菜单,陈若虚刚才为了开车戴着眼镜,坐下来之後摘下眼镜随手放在桌上。
姚远说:“你的度数这麽多年都没加深吗?”
多年前见到陈若虚就这样,平时不戴眼镜,需要才戴。
陈若虚说:“一直就这样,到高考眼睛还是5。0,大学写代码开始近视,不写代码後恢复一点。”
这句话让姚远细细地看陈若虚,陈若虚这麽多年变化很小,岁月在他身上痕迹不明显。
姚远和他始终有距离感,这样的对话记忆里几乎没有,她和陈若虚交流场景多是办公室,面对面,讨论公事,理性控制大脑。
现在两个人围着圆桌,意外地相邻而坐。
今天算是有始有终吧,姚远想。
陈若虚点完菜,看向窗外,初夏南江的温度和湿度都很好,阳光和煦。
他和姚远坐得很近,同一个地方,再来心境变化很大,他第一次见姚远,姚远才十六岁,十六岁到二十九岁,从青涩的小女孩到现在成熟大方的职业女性,陈若虚已经很难再用长辈的心态去看待姚远。
他和姚远认识了太长时间,陈若虚不是一个感情充沛的人,他也没有拿一个男人看待女人的眼光去看姚远,走到现在,他觉得是有遗憾的,很难说清这种遗憾是什麽,也许是他想在无数变化中找到一点不变化的慰藉,也许是企业层面的机会和时间成本损失,又或许是合作多年的惯性,再或许是本可以找到更好的和姚远合作的方式。
陈若虚说:“退出以後打算做什麽?”
姚远不太想和陈若虚讨论工作的事,她也还没有明确的想法,现在只觉得疲倦,提不起劲,像是闷在水里没法呼吸,她很确定的休假计划是,“去施一诺酒吧喝酒,打算过一段天天泡吧的日子。”
菜很好,精致可口,赏心悦目。
姚远吃得慢,陈若虚吃得少。
姚远说:“工作和资源交接清单我已经整理出来。”
陈若虚说:“不急。”
姚远笑笑,“酒吧在召唤。”
陈若虚说:“你先休假。”
夏日日落时间晚,天蓝得让人心碎,时间缓慢流淌,红日爬下山坡,剩下夕阳的馀晖。
漫天的金色橙色粉色,霞云笼罩天际。
吃完饭上了茶点,馀晖散净,从傍晚到天黑,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些过往的趣事。
姚远说:“你前几年太忙了,我找你还得预约时间,等约到时间有些事情已经来不及商量。”
陈若虚说:“你没有给我私人手机打电话。”
陈若虚为人严肃,并不亲近,姚远找他也是公事,自然不会打私人电话,她说:“不是私事。”
陈若虚嘴唇微动,没说什麽。
结束晚餐前,陈若虚把退出协议推给姚远,姚远接过来,共三份,一份是股票回购协议,一份是竞业协议,还有一份专利授权协议,姚远提出修改意见的只有一点,提高股票回购第一阶段的比例,陈若虚同意。
从餐厅走出来,陈若虚要送姚远,姚远说不用,她和陈若虚住在城市的两个方向,陈若虚往左走,她往右走,她打了车。
陈若虚陪姚远在路边等车,这家餐厅的入口就在主街上,两边的香樟树伸出的枝桠在高处交汇。
出租车来了,姚远上车,挥手再见。
陈若虚说:“好好休假。”
姚远上了车一颗心才放下来,还好,一切都还可以体面的结束,姚远觉得庆幸。
她想过无数次和陈若虚撕破脸,互相指责的画面,好在都没有发生。
在出租车上摸到口袋里的厂牌,波光科技的标志色,橙色,厂牌上的照片用了很多年,二十二岁的姚远很年轻,她的工号是002,陈若虚是001,教授是003。
当初波光科技这个名字纯属巧合,她想了几个很专业的名字去注册,全重名一个都注册不过去,在工商局门口打电话给施一诺,让施一诺这个外行帮忙想,施一诺说你司做什麽産品来着,你说过什麽偏振光,光学设备?姚远忽然想到波光两个字,好巧注册过了。
波光科技,这个名字真好,简洁大气,朗朗上口,她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