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行导演这才转头,随意摸出几张纸币塞在她手里,再未多看一眼。
倒是路过的场务看见,递来一张纸巾:「擦擦吧。」
女人抬眼看向对方,感激地笑笑。是少见的亚裔脸孔。
「谢谢你。」她用不标准的普通话道谢。
女人捏紧口袋里薄薄几张的纸币,步履蹒跚地走出片场大门,感受到它像几团内燃的火焰,灼痛着掌心。
往来的人群中,焦急等待的小女孩早发现她,兴奋地张开双臂跑过来:「妈妈!」
女人演技惊人,顷刻间将方才的困窘与疲惫收拾殆尽,换上由心生发的笑脸。她慌忙整理刚换回的自己衣服,撩顺凌乱的头发,悄悄将沾血的纸巾塞进口袋。
女孩像一阵风扑来,抱住她的腰。她蹲下身,平视着女儿:「Elsa,你怎麽来啦?」
「我想妈妈……!」女孩娇滴滴地说。
她抬头盯着女人,笑容慢慢收敛,小小的眉心微蹙。小女孩心疼地伸手,又不敢真切地触碰:「妈妈……又受伤啦?」
女人微笑:「妈妈又演侠女啦!侠女哪有不受伤的呢?」
牵起小女孩的手,她若无其事地站起身:「走,妈妈今天赚钱啦,先去唐人街吃顿好的!」
「今天想吃什麽?」
「烧鸭饭?叉烧饭?」
「想吃肠粉!」女孩瓮声瓮气地回答。
「傻女女,」女人笑道,「肠粉是早上才吃的呀!」
「我知道……但现在想吃嘛……」
「好好好,请你吃!」
趁妈妈不注意,小女孩狡黠一笑。她早就看过店里的例牌,肠粉是最便宜的餐食,吃三份肠粉才抵一碗烧鸭饭。
女人不满地嘟囔:「还好这回没说左宗棠鸡……」
小女孩心虚地吐吐舌。她还记得上次回答左宗棠鸡,被妈妈好一顿教训。
「左宗棠鸡可不是中餐!你从哪里听到的呀?」
「我同学说这就是中餐……他们都喜欢吃!」
女人抬头,茫然四顾。道路两侧种满高大的棕榈树,摩天大楼鳞次栉比,灯红酒绿的招牌起伏闪耀,巨型电影海报挑逗着对财富与名望的渴求。
好莱坞的日落大道上繁华绮丽,寻不见一丝故乡的留影。
她忍住心底泛起的辛酸,蹲下身来,双手轻扶女儿的肩膀,认真地盯着她乌溜溜的大眼睛。
「左宗棠鸡……不是中餐,」她郑重地告诫道,「就像你虽然是中国人的孩子,却已经不是真正的中国人。但你得知道是与非,不能那些白人说什麽就是什麽。」
小女孩眨巴眨巴眼,似懂非懂地重重点头:「明白,妈妈!」
她摇晃着小脑袋,晃走脑海里过去沉重的谜题,渐渐被关於肠粉的遐思取代。
这是李艾沙记忆中的九十年代。
彼时她还仅仅只有七八岁,小小的脑袋已展露出超越年龄的机灵与智慧。
在她心里,母亲李南英女士是一位不折不扣的侠女。关於父亲的所有信息她都一无所知,而且也不重要。
二十几年的人生里,李南英女士几乎倾尽所有,只为给她饱满的爱与托举。
母亲教艾沙明辨是非不可忘本,尽力让她了解中国文化,也是她跟遥远母国的唯一牵绊;在外被歧视被挑衅,她告诉女儿如何审时度势,如何竖回中指开骂,如何用拳脚功夫自保;意识到自己的女儿可能是天赋神童,便不惜一切代价,砸锅卖铁也要供她上好学校。
而她总是乐呵呵地开玩笑,从不苦大仇深,也不道德绑架女儿。即便自己白天在片场摸爬滚打,落得满身伤痕;晚上在唐人街的後厨打黑工,双手长期被水浸泡,发炎溃烂痒痛不堪。
母女俩的日子像雨後路上映出彩虹的小水洼,清苦却闪光。
拿到博士学位後,艾沙在史丹福大学物理实验室谋求到一份教职,一年後却突然接到调令,派驻她去死亡谷实验基地。
她以前从未听说过死亡谷除爱德华空军基地外,还有什麽别的基地。
「你们搞科研的事呢,我没文化,我也不懂,」李南英女士大手一挥,「钱多,限制少,你就去。」
「……」艾沙有点犹豫。
这调令来得突然,又语焉不详,人员构成甚至研究课题她都一无所知,心里自然很多问号。
「没关系的呀,瞻前顾後可不像你,」李南英女士瞅着她的神色,「还是那句话,不能那些白人说什麽就是什麽。如果是别的地方让你不舒服的话,大不了闪人。」<="<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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