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正搁这眉目交战呢,只听小女孩道:“妈妈不找我,她要照顾弟弟,弟弟小。”
在周榛宇听来这就是个正常的表述。却见楚娜一怔,转向她:“是妈妈说的?”
小女孩点头:“妈妈还说人在世,让为先。不自私,家和睦。”原来他们一家被困在这,也是原本讲好她钢琴比赛得第一,一家人就去海边玩水。却因弟弟闹着要看熊大熊二,临时改去附近游乐园。
学龄前的小孩表达不很连贯,但两人大致听明白了。楚娜摸摸她的小手,柔声道:“那你爸妈很不应该。”竭力想个小孩能听懂的表达:“再叫你谦让,你就告诉她人在世应该公平先。偏心眼是要掉头发的。”
小女孩果然明白,大为气恼:“不许说我爸妈坏话!”
甩开楚娜,蹬蹬蹬跑走了。
留两个成年人面面相觑。周榛宇见楚娜颇有点哭笑不得。也是,之前烦恼都赶不走的小麻烦,被善意给赶走了。这什麽人间喜剧。
楚娜打破沉默:“你看到她的手没?”
“没注意。”
“我摸了,指头厚厚一层茧。钢琴比赛第一啊,肯定不是件容易事。”
话音未落,窗外豁拉拉一声巨响,银色电光贯彻天地。周榛宇将她拉远一点:“不害怕?”听说狡猾的生物都怕打雷。
楚娜摇摇头,片刻道:“你有没有什麽信仰?现在是祈祷的时候。”
“很可惜,没有。你呢?”
“我也没有。哦你还记得上回顾鹏的奶奶麽?她倒是特别虔诚,早晚三炷香供奉一尊小瓷像。小时候我很讨厌她,因为她成天向我妈挑唆,说我欺负我弟。我就偷偷把那座瓷像底座弄坏。那天她正敬着香,瓷器“啪”掉地上碎成八瓣,听说她被吓得半死,整整一年都提心吊胆,哈哈。”
周榛宇莞尔,摸摸她依然潮湿的长发:“雷都劈到身边了,这位小朋友是不是该讲个能证明自己是好人的故事?”
楚娜冲他笑了笑,分外恣意:“有用吗?我就是这样啊。我当然可以告诉你那是因为我小,不懂事。可现在想到这件事,我明明还是觉得很解气。她觉得我是个怪物,那我当然要咬她一口。”
“咬得好。”
“长大以後,我慢慢学会装成个体面的好人,还挺成功的。除了在你面前。”
“感谢我让你释放天性?”
“才不会,我喜欢我是个好人的样子,就像件制服,我穿上就衣冠楚楚,什麽都应付得了。可我应付不了你。”
电光流过,将她映照得格外生动。
周榛宇一时失语。
两人彼此依偎不知多久,恍惚听室外雷声渐隐,雨势也由强转弱,滴滴答答,不觉间一场风暴已过去。
经理上来通报情况:“闸口险情排除。一楼还有部分积水,估计天亮就能退。请各位回房休息,等待进一步通知。”
有住客问:“那怎麽还没来电?”
“哦是这样,发电机组只能供应应急设备。酒店电路系统比较老,还在维修。修好会立刻送电,抱歉,请再耐心等待片刻。酒店会送大家果盘和代金券,略作弥补,略作弥补。”
这时那一家四口夫妻俩昏昏醒来。当妈的忽地拉住经理,慌张道:“我孩子不见了!我让他们不许跑远的!”
经理赶忙安抚:“没事,跑不远,肯定就在附近。”带这对夫妇在本层搜索。其他住客则三三两两,有乘电梯,有从消防通道下楼。
回到二楼,宋助理摸出之前没退成的三张房卡正要分发。这边周榛宇见楚娜若有所思,探探她额头:“怎麽了?”
楚娜回过神,忽然夺过房卡全塞到他手里,连同自己的随身物品:“你先回去,我们去去就来。”拉过宋助理,也不说去哪,跑过转角就不见了。
“喂!”周榛宇抱着她衣服和皮包,想追已不见踪影。以为她去找服务员要什麽女性物品,一开始也没太在意。回到房间,他将她那条很多装饰扣的裙子搓洗一遍,奇迹般没有扯掉任何一个纽扣。拎着它正找地方晾晒,只听远近哗哗排水声响。
酒店底层积水未退,估计真像个泳池……
周榛宇忽地一个激灵,丢下衣物往外奔去。
他知道她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