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太子,再是郡主。
一个让他回忆起鲜衣怒马的辉煌往昔,一个令他看到不可触及的美满馀生。
卫风苦笑,再怎麽告诫自己随遇而安,但回忆与假想齐齐袭来,他还是做不到心如止水,暗自感叹造化捉弄。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他缓了一会儿,突然听到院里小母鸡仿佛受惊的扑腾声。
卫风回过头,看到多日未见的夜泽站在鸡圈边,手里还握着水瓢。
鸡圈里湿了大片,小母鸡被淋成了落汤鸡,很是燥动地甩头挥翅,意图将羽毛上沾的水珠震落。
夜泽脸上毫无表情,目光漫不经心扫过卫风,随手将水瓢丢回桶里。
陡然看见牵念一整天的人,卫风没能立时反应过来,他愣愣看着夜泽在石桌前坐定,见桌上摆着自己温在锅炉里的汤菜,这才回过神。
「……恩公。」卫风忙起身,收拾情绪後挂上淡淡笑意,「几时回来的,我竟没看见。」
他取下灯笼,掩上门,直到在夜泽身侧坐下,才听到那人淡漠语气:「见你忙着叙旧,翻墙进来的。」
卫风心里一紧,面上顿时显出几分慌乱来,垂在膝上的手无意识收拢,生出几分做了坏事被抓包的畏怯不安,抿着唇不做声。
他偷偷瞟了眼夜泽,後者将另一副碗箸摆在他面前,自顾自吃了起来。
卫风尚在担忧,犹犹豫豫端起碗,却没动箸。
夜泽吃得风卷残云,已经丢下碗箸,似乎要走。
「……恩公。」卫风叫住他,等对方看过来时,他又不敢直视地低垂着头,「方才那位姑娘……是曦华郡主,虽然……今日却也是头一次见。」
含糊讲了几句,卫风惴惴不安地抬眼,撞进夜泽幽深不见底的黑眸里。
「你很怕我?」夜泽突然出声。
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打得卫风措手不及。
他斟酌开口:「恩公宽厚,子衿理应敬重。」
夜泽重复了遍「宽厚」二字,发出声短促冷笑。
……不过几日未见,卫风总感觉这人更难以捉摸了。
夜泽想起什麽,平淡道:「她倒是比那男的强不少。」
卫风反应过来这个「她」和「那男的」分别指谁後,面露哂色。
前尘往事已成过眼云烟,他不愿劳心伤神多作纠缠,主动带过话头,问起那狼妖的事。
说话间暗自打量对方,没见着什麽伤处才稍稍放心。
夜泽不多言,随意抬手一挥,卫风登时嗅到一股浓烈腥风,不由得眯眼侧头避开,随後听见什麽敦实物件落地的沉闷响动,院子里随即腾起淡淡烟尘。
待到尘埃落定,卫风定睛一看,地上竟是张雪白绵厚丶油光水滑的完整狼皮。
从毛皮看,这头雪狼体型惊人,身长过丈,狼头处的皮舒展着,比井口都粗上一圈。
夜泽也闻到了那股腥味,起身拧眉踹了一脚,露出覆着筋膜油脂的里子,咳了一声:「赶着回来,没来得及处理……明日我带去河边刮洗後就没味儿了。」
卫风实在没见过如此庞大的雪狼,心又悬了起来,不由得看向夜泽,蹙眉问他可曾受伤,直到对方摇头後才舒了口气。
目光丈量着雪狼毛皮尺寸,卫风脑中闪过几位极爱收藏裘貂兽皮的王亲贵族,粗略估了个价。
「应该能卖到二百两银子。」卫风沉吟道。雪狼罕见,何况毛色纯净丶宽大完整,但要卖更高就不太容易了——只可惜不是狐皮,否则价值至少翻十倍不止。
夜泽听了这话,难以言喻地瞥来一眼,语气略显无奈:「这是给你带的。」
卫风一怔。
夜泽微不可察地叹道:「我也没短过你衣食银钱,怎麽看到什麽都想着卖钱。」
一句说完,卫风耳朵已然通红,仿佛自己真成了个掉钱眼里的财迷了。
夜泽道:「我之前给你的那些人参燕窝,卖了麽?」
卫风颊边泛红,摇头低声:「没……我收着的。」
夜泽颔首:「拿来炖了,明天起每日一碗,我看着你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