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鸾直直追刺向卧榻上安眠之人,谢望舒心中一惊,猛得纵身抓握住剑柄将红鸾收了回来,可还是削下了孟摧雪额角的一缕白发。
白发?
铮然剑鸣惊动了安睡之人,孟摧雪幽幽转醒,一眼就瞥见了落在枕边的雪白断发。
於是黑蓝瞳孔骤然收缩,孟摧雪猛然坐起,下意识攥紧那缕断发。
他垂眸死死盯着雪色的发,神游天外般,久久没有动静。
谢望舒见他情绪不对,轻声唤他:「……师弟?」
像是魂魄突然被拉回躯壳,孟摧雪猛得呼出一口气,打算将那截雪发扔掉,可又不知想到了什麽,指尖一蜷,将这一小缕断发小心收了起来。
妥帖做完这些以後,孟摧雪已经恢复了平常的神色,只是脸色还有些苍白,他看起来有些虚弱,说话的声音也带着有气无力的感觉:「……我没事,师兄怎麽突然来这儿了?」
谢望舒总不能说自己没事瞎逛到这儿的,他编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路过,察觉到有几分邪气,上来看看。」
孟摧雪神色不变,只是被衣裳遮盖住的手指蜷缩了一下,他咳嗽了一声:「大概是我昨夜在秘境里被一邪修袭击了的缘故吧,那邪修修为深不可测,我也不知他是怎麽混进太华的,没能捉住他。」
谢望舒心中一紧,果然是有邪修混进了太华。
新弟子入门试炼甚至还没完全结束,不能大肆调查,容易引起恐慌。
他郑重其事的看着孟摧雪:「这件事除了你我,还有谁知晓?」
「没有了。」孟摧雪越咳越重,「昨夜我被他打伤後就直接来了这儿,谁也没见。」
谢望舒用灵力暗自在孟摧雪身上扫了一遍,那些邪气确实是浮於表面上的,而且他忽然生出的几缕白发也是被邪气侵染的缘故,於是谢望舒终於放下心来:「先不要和任何人讲,等弟子入门後我会详查。」
顿了一瞬,谢望舒补充道:「师尊也不能讲,他七情未通不懂变通,让他知道恐怕要出大乱子。」
孟摧雪没再说什麽,只「嗯」了一声。
多了这麽一档子事,谢望舒也没心思闲逛了,他嘱咐了孟摧雪好生修养别跟谢蓬莱再吵架後就转身匆匆回了栖凤山。
确认他真的离开後,翠微居中沉默了良久,而後骤然一滩血被呕在地上,透着丝丝邪气。
孟摧雪抬手抹掉唇角的血渍,根本不在意是否蹭到了脸侧上,他垂着头怔愣的看着自己呕出的血,看着那点邪气出神。
他就一直那麽坐着,直到夕阳垂暮,日落月生,几乎僵死的鲛蓝瞳孔才在眼眶中微微一轮,目光落在垂在颊边的雪色的发上。
他缓缓抬手,指尖敛着剑气打算削断那缕白发,可就在将要碰到时又停住了手,无力的垂了回去。
「……」
那是雪色。
他舍不得。
僵死的瞳孔对上澄明的月,於是他惊觉,这是个月朗星稀的夏夜。
令他遍体生寒的夏夜。
……
谢望舒踩着夕阳回到了栖凤山。
「邪修混进来的途径只有开山门的试炼,可他是怎麽混进来的……」
「甚至还在不惊动谢蓬莱的情况下进入了蓬莱山的结界……」
谢望舒知道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按兵不动,等那邪修再次出现,太华内没有邪气,邪修想活着就一定要去杀人来炼化血气。
但谢望舒上辈子是个医生,他做不到拿无辜弟子的性命来引邪修出现,更何况凭玄凤的实力,还不一定能制住他。
一路冥思苦想,直到回到枯桐殿他才想起来,从回到栖凤山他就一直没看见柳归鸿。
他去哪了?
柳归鸿哪也没去。
他魂不守舍回到飞鸿居,鬼使神差的想起一件事。
「三日後,子时三刻。」
他忘记赴那黑衣人的约了。
但他此时也提不起精神,越想越烦,索性蒙头睡大觉。
谢望舒那句无赖在他脑海中萦回不散,拖着他陷入深黑的梦魇之中。
「怪物!他是怪物!!」
「偷东西的无赖!打死他!!!」
石子和树枝接连不断的砸在幼童的身上,甚至有些重重砸在他的头脸上,他也不反抗,蜷缩成一团护住致命部位,任由那些围着他的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殴打。
他们站在阳光下,穿着母亲细细缝制的衣裳鞋袜,欢笑着将手中的石块用力砸在瑟缩在阴影里的衣衫褴褛的孩子身上。
只是因为他是他们眼中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