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达目的不罢休,只是一个不掩,一个会演。
……
无妄苍雪境,翠微居。
甘长风叼着草坐在门前看雪簌簌的飘落,仿佛里面再大声的争吵都跟他没有一点关系。
除了他师父的。
「江淮凤!」纳兰仪疾声厉色的斥责从门後传出来,「我不管你在打些什麽主意!你给我记好!孟摧雪不能动!!」
「他现在不能倒!更不能死!!你听懂没有?!!」
「哈?!!」江淮凤声音比她还大,听着还挺生气,「你少管我想干什麽!跟你有什麽关系?!!」
然後甘长风就听到了什麽东西被撞翻的一声巨响,同时还伴随着江淮凤的怒骂声:「操!纳兰仪你干什麽?!老子惹你没?!!给我放下来!!!」
「想得美!」纳兰仪冷笑,「在想清楚之前老实待着吧!!」
江淮凤还在骂骂咧咧,孟摧雪一点动静也没有,纳兰仪深深呼出一口气,拉开翠微居的门,抬脚轻轻踢了踢回过头看她的甘长风:「起来,走了。」
甘长风站起来拍掉衣摆上坐到的灰,抬脚跟了上去,走了两步,他忽然想到了什麽一样回过头又朝大门洞开的翠微居里看了一眼——
翠微居里东西乱七八糟倒了一地,像刚经过了一场乱战一样,只有房间主人孟摧雪的床榻周围是乾净的,孟摧雪伤还没好全,上半身缠满了绷带,他看也没看被打的一团糟乱的房间,只偏着头看向窗外一片白茫茫的雪色。
风雪深处不知道何时多了一座凉亭,伫立在风雪深处。
看起来有些形单影只的可怜。
和孟摧雪本人一样可怜。
孟摧雪只是呆呆地坐着,眼底只有窗外雪色,根本不在意房间角落那个剧烈摇晃丶好像下一刻就要倒地的衣柜。
甘长风后脑勺被人不轻不重的打了一下,他把头转回来,垂眸看到了纳兰仪略显疲惫的脸:「看什麽呢?还不跟上!想被邪修撕了吗?!」
甘长风摇摇头,老实回答:「不想。」然後快走了两步紧紧跟上。
「不想就跟紧点!别到处乱看!」纳兰仪走得更快了,她好像有什麽急事要赶着去做,「整个无妄海就你一个不是邪修的,让人抓去了我可来不及救你!!」
甘长风点点头,「哦」了一声继续跟上她一直在加快的步伐,让自己忽略掉背後传来的「哐哐」巨响和江淮凤模糊不清的怒骂。
「纳兰仪…你大爷……!!你他娘的……放我出去!!!!!」
「我……等我出去……打死你!!!」
甘长风面无表情听完,揉了揉後脑勺,伸手扯住眼前的黛紫色衣袖:「师父,疼。」
纳兰仪停住脚步转过身,抬手踮起脚尖摸摸少年的头顶:「好了,揉揉,下回不用力气了。」
甘长风弯下腰让她不用垫脚尖:「嗯。」
在没人看到的地方,坐在床上的孟摧雪缓缓转过了脸,死寂一片的鲛蓝色瞳孔倒映着门外的一对师徒。
然後陷入了更深黑的死寂之中。
……
纳兰仪领着甘长风回了灵泽殿,打发他先自己回去玩,然後自己进了主殿,「砰」的一声紧紧合上了大门。
甘长风在自己的偏殿门前听到了关门的响声,他就这样静静地在门前站着,隔了一炷香的时间後……
「吱嘎——」
偏殿的门被轻轻推开,门槛上扶着半只少年的手,跟着乌黑发尾甩出来的还有两串古铜色的五帝钱和朱砂色的流苏。
然後露出来一双灿金色的丶属於少年的眼角还有些圆钝的眼。
甘长风从门缝里露出半个脑袋,又静止了一般,盯着主殿闭的严严实实的大门盯了一炷香後,蹑手蹑脚的彻底推开了偏殿的门,脚步轻轻的朝着主殿一步一步挪过去……
然後在门前缓缓坐下,蜷缩在了山柳兰和鸢尾花金紫交错的阴影之中。
凛风乍起,卷起少年纠缠着五帝钱的发尾和正黄色的道袍衣角,甘长风垂着眼,任额前的碎发被风与雪卷起,任风雪淬上他的眼睫,任拥簇他的花影摇曳斑驳。
「当啷。」
是金属相碰撞的声音,更准确来说,是铜钱相碰撞的声音。
甘长风抬眼,直直对上一双死寂的鲛蓝色眼眸。
甘长风在看他,孟摧雪却不看他,无妄苍雪境终年落雪,他却不知道冷一样只穿着雪白中衣,黑衣披在肩上被风卷的凌乱,好像下一刻就要被风雪卷去飘零在风雪之中一样,看的让人心惊。
好像孟摧雪就是那件在风雪之中危如浮萍的黑衣,随时都会被他身後的万丈风雪所吞没。
孟摧雪不看甘长风,他弯着腰,一只手抚着腹部的伤口,另一只手拈起甘长风发尾中和乌黑发丝纠缠着的红绳上的其中一串五帝钱,慢慢在指尖摩挲研磨,他垂着眼,让人看不出来他在想些什麽,又或者是他根本什麽都没在想,只是单纯垂着眼发呆。
甘长风皱眉,想躲开又没躲,他在离恨天说过话的人基本上就只有纳兰仪和江淮凤,跟孟摧雪根本没怎麽打过交道,他不清楚孟摧雪是个什麽样的人,不过能当上邪修的领主至少他现在肯定是打不过的,如果他贸然动作不小心激怒了他纳兰仪估计都来不及救他。
不过,这动作就有些暧昧了吧?这合适吗?
他知道孟摧雪有点疯,可现在这又是在发哪门子疯?他该喊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