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出於什麽心思,谢蓬莱缓缓抬起手,放在了少年的发顶上。
没有什麽原因,谢蓬莱想这样他就做了。
仙人抚顶,授尔长生。
少年伏在桌案上茫然眨了眨眼,抬起手臂攥住了头顶的手。
「是神仙吗?」少年这样问。
谢蓬莱沉默一瞬,然後告诉他:「是。」
对凡人来说,修士确实是神仙。
谢蓬莱想了想,又沉默了片刻,然後问他:「名字。」
醉鬼听不懂,只茫然的睁着眼看他。
谢蓬莱难得耐心:「吾问,你的名字是什麽?」
少年缓慢的眨眼,似乎是很难思考他说的什麽意思,然後忽然一下,很突兀的笑出来了。
「名字?我没有名字。」
「没人给我名字。」
没人在意孟四郎,没人在意他死活。
你看,这麽大的风雪,都没人来唤他回家。
谢蓬莱不再问,他换了个问题:「为何醉倒在此?」
少年又笑了,他支起伏在冰凉石桌上的身子,然後抬手……一下抓住了垂落在他眼前的雪一样的白发。
他支着自己的下巴,笑得半眯起眼看着谢蓬莱:「买醉当然是浇愁,仙人竟不知吗?」
「仙人不都是全知全能的吗?」
何其放浪,何其不端。
谢蓬莱挥开他的手,出言斥责:「放肆。」
声音不大,颇为冷漠。
少年随着他的动作又趴回了石案上,撞翻了盛酒的玉杯,酒杯倾倒,被打翻的酒液沾湿了少年的胸前的衣裳,风雪卷进长亭,被打湿的衣裳贴在心膛之上,刺穿了一样的凉。
「仙人,第一次有人说我放肆。」
「可放肆如何?不放肆又如何?左右没人在意,倒不如我随心所欲,还落个自在。」
「荣华富贵不过障目之叶,人终有一死,生不带来,死带不去,我不觅王侯,不登兰台,我所有不多可也不愿一生平平。」
「我不要世人恭敬畏惧我,只要有人都能看见我。」
他当时是这样说的。
谢蓬莱倒是没想到,他生在凡尘,却丝毫不留恋俗尘。
所以他道:「闭眼。」
少年照做,於是一截雪一样的指尖抵在少年眉心,微热的感觉从仙人指下的皮肤漫延开,仿佛将他的神魂都紧紧的包裹住。
灵秀,不染纤尘。
太巧了。
这是个生来就该修行的神魂。
谢蓬莱打算收回手时,少年忽然睁开了眼,猛地抓住他准备收回的手轻轻将自己被风吹得冰凉的脸颊贴进仙人掌心,仰起脸看进谢蓬莱的眼。
这时谢蓬莱才看清,这少年的瞳孔是西海中的鲛人长尾一般的蓝色。
海一般的蓝色。
「仙人看到了什麽?」少年这样问他,冰凉的脸颊在谢蓬莱掌心开始回温,渐渐暖了起来,终於带上活人的温度。
谢蓬莱终於皱起眉,收回了手藏进了雪白广袖,掌心的温热格外显着,他千百年间都不曾触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