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在深夜,收到了母亲的小作文。
纪舒遥每次看到岑小双给自己发信息的时候,都不需要点开,单单看前几个字,心已经开始往下坠。
她的情绪总是太浓重,动不动就是爱恨生死,压得纪舒遥喘不过气来。仿佛自己的一切快乐都是罪过,而作为女儿却无力指责。
她颤抖着手点开了对话框,只见通篇都是,
「闺女,妈妈都是为了你好」,
「妈妈只要你幸福快乐,死了也甘心」,
「闺女你还要我做什麽你才能满意」,
「妈妈没用,你是不是恨死妈妈了」。
纪舒遥飞速掠了几眼,不敢细看,却依然被几个过於显眼的句子刺到了心脏。岑小双一声接着一声的「闺女」,好像生怕她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只是因为自己没有答应去相亲,她就使出这一套。这样的情形已经上演过无数次。纪舒遥曾经试图沟通过,却每一次都是拳头打在棉花上无力感,徒劳无用。岑小双可以屏蔽所有交流的信号,只是拽着情绪的绳索死死勒住纪舒遥,直到达到自己的目的,这是她的武器。
纪舒遥觉得可笑却笑不出,闷闷地堵在心口。
最後的目的,不过是让她答应参加明晚的相亲局。
她去就是了。
可当她推开家门的那一刻,屋子里熙熙攘攘出现的人,还是让她震惊到了。
客厅里除了纪钊和岑小双,还有男方的父母,爷爷奶奶,甚至还有一个穿得花团锦簇的神婆。一群人簇拥着坐在中心位置的男人。
而坐在中间的男人,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其中的怪异。
白白胖胖,略微歪着头,讲话时会控制不住将手指攥成特定的形状,来回摆动。身边坐着的母亲,会时不时带着怜爱的目光,帮他擦一擦痴笑时口角不自觉流出的口水。
纪钊和岑小双正热情地招呼一大群人吃水果,都没注意到纪舒遥已经开门进来了。
荒诞,这是她看到这个场景的唯一想法。
继而是恶心。
「这就是小纪吧」,那男人的母亲第一个看到了纪舒遥,脸上虽笑着,目光却在她身上上下打量。
她凑在儿子耳边,用手指给儿子看,似乎在低声询问着,「你满不满意啊」。
「过来呀,闺女」,岑小双笑容满面地招呼她,从身侧让出一个位置。
纪舒遥没有扭头就走,眼前的一切她怎麽都没想到。她不知道纪钊和岑小双到底是怎麽想的,但她倒想要看看,这事情还能如何离谱着继续下去。
夫哀莫大於心死,她竟然笑着坐下了。
纪舒遥只是突然又想起黎程那天在山上说的话。
「只有你想不想,没有我敢不敢」。
如果他看到这样的情形,会是什麽想法呢?
「我们守根可是三代单传,一根独苗,整个家业都是他的,以後肯定不会亏待小纪。」男方妈妈喋喋不休地说道,「以後小纪也不用上班,只要在家好好料理身体,给我们老李家多添点孙子孙女就行。」
看纪舒遥脸上挂着笑,「准婆婆」更得意了,以为纪舒遥对自己家的条件十分心动,继续说,
「生个女孩儿五十万,生个男孩儿我们给出一百万,越多越好,我们都老李家出得起。」
岑小双和纪钊在旁边陪笑附和着说,「多好啊」。
接着让神婆现场算卦看两人合不合。
神婆就坐在地上就开始闭着眼摇头晃脑起来,口中念念有词,煞有介事的样子。
纪舒遥冷眼看着一旁的纪钊和岑小双,满脸都是等待放榜的考生家长一样焦灼。恍然想到自己高考成绩出来的时候,两人都不曾这样。
生怕自己不被这痴儿选中吗?
这就是岑小双口中的,想看到女儿得到的幸福。
卜卦卜出来的是大凶。
纪舒遥差点笑出声来,看着之前故弄玄虚的神婆都有了几分可爱。
一屋子的人大失所望,尤其是自己的父母,纪钊急切得问可有破解之法。守根一家老小一听算出来两人日後恐无子息,有点退却之意。但守根娘还是想要尊重儿子的意见,再次跟他确认,喜不喜欢眼前的这个姑娘。看儿子指着纪舒遥嘿嘿傻乐了两声,她才下定了决心似的问神婆,如何可破。
而坐在那里的纪舒遥,就像屋子里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被人随意指摘。
守根奶奶眼皮耷拉着,老佛爷一样闷不吭声坐在那里半晌,这会儿却突然开了口,问的是神婆,话里却指着纪舒遥,
「是不是这小妮不能生养啊?」
还没等神婆回答,纪舒遥实在憋不住了,呵地笑了一声,仿佛听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