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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当年（第1页）

第26章当年

有那麽两秒钟，我觉得自己大概是听错了。

母亲在说什麽？

可她只是那样淡淡地看着我。

她叹了口气说：“本来我们说好，这件事永远都不会告诉你。但是现在小五死了，说不说也没什麽所谓。”

母亲的嘴开开合合，我眼中的世界变得静默。好一会儿，我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嗓音干涩：“为……为什麽？”

母亲看了一眼五姨的墓碑，继续对我说：“快二十年了。这件事一直想一块儿石头压在我心里，压得我喘不过气。每次想起来，我都恨你的父亲，恨小五，甚至有的时候，我感觉我的恨发泄在了你的身上。我也恨你。”

风像是从地底刮出来的，刮得人心冷。

母亲的声音幽幽飘荡在我的耳边：“我憋了太久了，还是想把这些告诉你。”

“快二十年前，那时候我们都还年轻。有婆婆给我介绍了相亲对象，就是你的父亲。我因为不想独自去，就带上了她。现在想想，也许要不是那一次，事情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当然，也不会有了你。”

“小五一向眼高于顶，但是那天去的时候，我发现她看你父亲的眼神不一样。那时候你父亲下海经商，积蓄了一笔不小的财産，算是青年才俊里拔尖的了。我知道小五对于想要的东西丶想要的人一向都是势在必得，况且那时候我对你父亲也没有太大的感觉，干脆就想把机会让给她。”

说到这里，母亲轻笑了一声，说不清是嘲讽还是什麽：“谁能想到，你父亲偏偏看上了我呢？”

“他开始追求我。那之後，不管你父亲约我去哪，小五都要跟着去。我被缠得不厌其烦，到後来，干脆推了和你父亲的所有约会。而那之後你父亲的生意打通到海外，有一段时间非常忙，我们断了联络。”

“我本来以为这件事已经告一段落了，小五也没再我面前提起过你父亲。”

母亲深呼了一口气：“没想到有一天，小五突然一声招呼没打就走了，只留下一封信，说要去外面看看什麽的。”母亲又笑了：“当时我还在替她担心。她一个小姑娘，在外面瞎跑万一遇到坏人怎麽办？现在想想，真是可笑。她竟然一个人跑到海外，找你父亲去了。”

母亲擡头看我，我看到了她眼里的泪光：“我是後来才知道的。是你父亲回国後，又跟我联络上，他只含糊告诉我在国外碰见了小五，说她在那边求学，一切都好。我虽然生她的气，但还是打了电话确定她没事。”

“然後呢？”母亲从包里拿出纸巾擦了擦泪，一边流着泪一边又忍不住露出笑，那笑里带着荒唐和悲伤：“你父亲重新追求我，这次没有任何阻力，很快我们就走到了一起。就在我们结婚的当天，在我正在化妆，准备以最漂亮的样子出场的时候。小五抱着你，让你父亲承认孩子是他的。”

讲到这里，母亲的声音已经哽咽了，她的眼睛红红地看着我：“我从来没想过我的婚礼那天，对于我来说最重要的那一天，我最喜欢的妹妹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

“我甚至感到庆幸，她没有更疯狂一点，直接抱着孩子到所有的宾客面前。”

母亲骂了一句脏话，我从来没见过她这样子，她声音一瞬间大了起来：“荒唐！太荒唐了，他们两个人酒後乱性，竟然还合起夥来祸害我！小五不择手段灌醉了你父亲跟他一掖情怀了孩子。而你父亲！竟然在这之後还舔着脸跑回国重新追求我，用钱把小五养在国外，还和我结婚——太恶心了。”

我感觉我的脑子已经空了，我甚至觉得有点想笑。

这简直是比电视剧上还要精彩。

母亲的泪流得太多了，可能是因为憋的时间太久了，她干脆不拿手纸去堵，任由眼泪往下流：“那时候不比现在，这种事情是很丢人的。小五本来想借此让你父亲娶了她，没想到你父亲不答应。反而说，让她把孩子过继给我。”

母亲惨笑道：“迟山，那可是我的婚礼啊。”

我嘴唇动了动，最终开口说了句：“你答应了。”

“是。我答应了。”母亲的妆都哭花了，她平常那麽注意仪态的一个人，现在什麽都不顾及了：“小五再狠丶再绝，我也做不出跟她一样的事来。她看威胁你父亲不成，心灰意冷。她一个小姑娘还没嫁人就有了孩子，说出去整个人生就毁了。她竟然想要当着我们两个人的面，摔死你。”

“所以，我答应了。”

母亲微微低了低头：“这麽多年，我也从来没有尽到什麽义务。迟山，希望你原谅我。我真的……没有办法做更多了。”

风起了又落，只馀下沉默。

我原谅。

我当然要原谅。

我根本没有理由怪罪的。

五姨丶父亲丶母亲，他们之间的种种恩怨，我都没有立场评说什麽。

只是感觉有些难过。到今天我才发现，自己比小丑还不如。

母亲终于不再哭了，她看着我说：“这麽多年，直到今天，我才算真正解脱了。回去之後，我会和你父亲办离婚手续。之後我会离开这里。迟山，这大概是我们最後一次见面了。”

我对于任何消息，都不再感到吃惊了。

我擡头看她，扯了扯嘴角，叫了一声：“妈，”我不想听见自己声音里的哽咽，咽了口唾沫继续说：“这可能也是我最後一次这麽叫您了。希望您以後过得开心些。”

母亲愣了愣，露出了一个浅笑。

我强忍着没有让眼泪落下：“我就不跟你们一起回了，你告诉爸一声。”

说完，我没等母亲回应，转身快步走了，走着走着我就跑了起来。大步跑，越跑越快。

眼泪不再受我的控制，我只能咬紧牙关，不发出任何丢人的声音。我不知道在往哪儿跑，就只是一直跑。

我想跑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去。

我停下脚步的时候，已经跑到海边了。我大口喘着粗气，眼前一片模糊。

我跌倒在了沙滩上。

听着海浪的声音，还有我自己砰砰砰的心跳声，我什麽也不愿意再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