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嘉一把这些告诉谢绥抑,最後几句他说得很快,简单地略过後,深深呼出一口气,笑道:「现在说一遍还是很心疼,小时候怎麽这麽惨啊,绥抑同学。」
况嘉一握着谢绥抑左手,拇指在他手背上怜惜地抚了抚,谢绥抑感觉他隔着皮肉在刮自己骨头。
他也疼,不止心脏,骨头,神经,身上每一个地方都在一寸一寸地发疼,他低哑地问:「所以你是因为他最後那句话,觉得攀不起我?」
况嘉一垂头,手指还在无意识地抚动,「那时出事,我觉得最对不起的是我妈。以前不知道她原来那麽依赖我,我好了之後她带我去散心,我给她拍照,才发现她多了好多白头发。」
「当时就想我可太不孝了,这麽大了还让她操心,以後一定要她开开心心,想干什麽干什麽。」
况嘉一收回手,不再对着谢绥抑,仿佛是说给自己听,「可是这麽多年,我还是没做到。那时我住院,再到出院,我妈利落地全部搞定,完事还能像什麽都没发生样带我出去玩。可这次她生病,如果没有碰到你,没有碰到他们,我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
「不是攀不起。」况嘉一无奈地看谢绥抑,「我们之间确实有距离,我妈病还没好,我又没工作。不是十几岁睁眼就只管读书的年纪,这些都是很现实的问题。」
「你好不容易自由了,我不想再拖着你。」
谈话最终以谢绥抑的沉默结束。况嘉一带他上楼,给他倒了杯温水。
「坐会,我先去洗个澡,感觉身上一股怪味。」况嘉一抬手臂闻了闻,问:「你闻到了吗?」
谢绥抑说没有。
「真的?」况嘉一边问边张开手,动作里的意味很明显。
谢绥抑看懂了,他走过去,把况嘉一抱进怀里,头埋进他的肩膀。
「好了。」况嘉一再次安慰他,「真的没事了。」
浴室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况嘉一去洗澡了。谢绥抑坐在沙发上,弓着腰,手里拿着水杯。
明明是最容易下咽的东西,但那口水就卡在喉咙里,吞不下去。
况嘉一最後说不想再拖着谢绥抑,他用的是拖字。
谢绥抑想了很多况嘉一不肯和他在一起的原因,况嘉一可能还没有那麽相信他,谢绥抑还有哪里做的不好,况嘉一还没喜欢到要在一起的程度等等,他独独没想到这个,况嘉一抛开自己的感受,站在谢绥抑的角度,为他们的关系做决定。
之前林株挑拨他和况嘉一的感情,说况嘉一不去找他是因为早就不喜欢他了,要谢绥抑别被骗了。
而谢绥抑宁愿相信林株的话,然後为况嘉一找理由说他是没找到才放弃的来欺骗自己,都不愿意相信况嘉一後面还在找他,不找了不是因为况嘉一不喜欢了,是因为这样不好,对谢绥抑不好。
谢绥抑觉得喜欢是个很轻的词,所以他对况嘉一说了爱,并得意地认为他是先说爱的人。
现在才知道,不是喜欢轻,是谢绥抑的喜欢太轻了,况嘉一的喜欢自始至终都很重。
因为有他的喜欢,所以谢绥抑才敢肆无忌惮地对他说恨,所以谢绥抑才能在关系破裂後又一点一点重新走回况嘉一身边。
每一次谢绥抑摸况嘉一的头,都能触碰到那道伤疤,谢绥抑触摸过况嘉一的伤疤无数次,况嘉一从来没有说过。
甚至十几天前谢绥抑还亲眼见到过它,突兀地在况嘉一左边脑袋上。
可况嘉一不说,他说这不是谢绥抑的错。无论在何种立场上谢绥抑都不是该得到安慰的人,但况嘉一今晚一遍一遍地安慰他。
在他们的关系里,况嘉一才是最有资格说爱的人。
谢绥抑的爱啊,太差了。
谢绥抑把水杯放在茶几上,手撑住玻璃茶面,五指泛白,头深深地弓下去。
全身好像都在被虫子啃食,心脏已经空了,疼到谢绥抑感受不到它的存在。
他不知道该怎麽办,谢绥抑过不去。
他想到周任航说得那个画面,想到十几分钟前他抱着的人在八年前差一点就没了,谢绥抑就没办法让这件事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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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下雪了
况嘉一洗完澡出来客厅里没人,他找了一圈,谢绥抑不在。茶几上的车钥匙也被拿走了。
况嘉一给谢绥抑发消息,没回。他打电话过去,超长的响铃後自动挂断,没人接。
聊天界面上还有他们没结束的位置共享,况嘉一点进去,发现谢绥抑的头像移动着。
谢绥抑在开车去什麽地方。
况嘉一不放心地继续给他打电话,一边穿衣服下楼。到楼下时地面是湿的,细小的晶体从天空上落下来,在下雪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