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寂容的手指猛然一颤,攥住衣角。
讲完之後,周棠觉得用词还不够精确,补充道:「我小时候大概也说过类似的话,喜欢您什麽的,嗯,十几岁的时候。但那天晚上不一样,是正式的告白,我真的不是小孩子了。」
竟然还有闲心解释。
周棠又忍不住按了下自己的胸口,发觉心跳仍然均匀平缓,用解数学题来形容可能都已经不太合适。
写不出题的时候可比现在激动多了。
她皱眉想了想,有点不明白自己怎麽会平静成这样。
情绪耗尽,还是说……失望过多?但这几天根本没发生什麽糟糕的事情,甚至在诸多事情上,裴寂容的表现都超出了她的预想,几乎有点令人惊喜了。
再者,正常来说,刚经历过一场刺激的战斗就跟喜欢了多年的人当面表白,难道不应该更加激动吗?
周棠思考了一下,仍然没能弄清自己的想法,於是将它暂时抛在了脑後。这没什麽要紧,在这种情况下,冷静总要比慌乱更好。
不论如何,说完那些话之後,她总算开始感觉有些尴尬,忍不住将视线错开了几秒,再转眸时,就看见裴寂容正微微皱着眉,无光的黑眼珠格外晦暗,薄唇也紧紧抿着。
绝不是要接受的样子。
周棠生出一点淡淡的失落,但更多的是「果然如此」的平静,她扯了下唇角,慢慢呼出一口气,决定主动结束这段没什麽意义,只会使人为难的谈话。
「您不用思考怎样回答我,没关系的。」她说,「这只是我原先的想法,至於现在,这已经不重要了。」
话音刚落,裴寂容骤然抬眸看了过来。
听见那些表白的话语时,他看起来明明显得很平静,但这一刻,却好像掩盖在面孔上的冰层突然破裂了,竟然露出了一点从未有过的神情。
难以置信,错愕,茫然……似乎还有一点痛苦。
周棠呼吸一滞。
就像刚才怎麽也找不出原因那样,在这一瞬间,她突然找回了莫名其妙丢掉的情绪,激动与紧张突兀的在脑海中出现,瞳孔微微扩大了一点,心跳跟着加速。
但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裴寂容只抬了一下眼就收回,没有给人确认表情的机会,光线太暗,周棠看不清太细微的神色,但等到裴寂容再看过来时,那些情绪就已经全部消散了,像尚未落地就融化的雪。
漆黑的眼珠,比雪夜还要更加沉寂。
动摇只是幻觉。
「为什麽……」裴寂容的声音有些乾涩,说出这三个字後,指节抵着唇闷咳一声,慢慢将这句话说完,「为什麽现在觉得不重要了?」
他的语气平常,像在探讨一个牵涉不到利害的小问题,让人觉得回答一下也没什麽大不了的。
周棠狐疑地看了他一会儿。
直到确定那些一闪而过的情绪真的完全消失,大概率只是纯粹的错觉之後,她偏头望向远方的星夜,忽略掉心中渐渐冷却的波动,开始思考刚才听见的问题。
……但这不奇怪吗?
表白失败,决定放弃之後,开始和暗恋对象讨论为什麽要放弃?
太诡异了。
无论怎麽想,这种情况也太诡异了吧?
周棠尝试了好几次都没能说出话来,忍了又忍,转头想找裴寂容提议,要他忽略掉这个问题时,却发现那双眼睛竟仍然牢牢锁在她身上,没有移开。
他的姿态和神情都有点像在听一场学术讲座。
专注,认真,严肃,仿佛正在面对的是世界上最大的难题,一定要得到一个明确的结果不可。
周棠被这双眼睛注视着,一时间说不出来拒绝的话,只好继续思考如何回答。
可这到底算是什麽重要的问题?
难道说,每个法官都有这样的习惯吗,只要有不明白的细节,不论它如何微小,就必须刨根问底到全部弄清楚才行?
周棠悄悄瞥了眼智能车载系统的行程规划,看见距离治安局还有六分钟的提示时,咬了咬牙,终於放弃寻找一个圆滑合理的藉口,决定尽快把这件事说清楚。
至少要在抵达治安局之前解决掉。
否则就太耽误正事了。
「抱歉,我说不清楚,其实我也不知道具体原因。」周棠忽视掉令人崩溃的淡淡尴尬感,一点点描述自己最真实的内心想法,「总之……我现在看见您的时候,没有原先那种心动的感觉了,紧张丶激动丶心慌之类的情绪,没有那种感觉了。」
她难得有点结巴:「就是,嗯,不知道您能不能理解这种状态?」
裴寂容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