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祖辈并非「平流进取,坐至公卿」,他宋世平是最爱在乱世潮头?赌命之人,此次避其锋芒,不过因为?一件事。
他便是先帝驾崩当?夜,侍疾於宫中的大臣之一。只不过,当?夜情形混乱,负责辑录的官员誊抄漏了名字,勉强让他逃过一劫,活了这麽多年。
而剩下的那些人,要?麽早已辞官归隐,要?麽,丧命於陛下的刀刃之下,鲜血尚未乾涸。
这,便是他这些年汲汲营营的原因。
一遍遍同太后党羽划清界限,向陛下表忠心?。帝後中意於宋令嘉,他便倾注了所?有的精力,送她一步步上青云。也不管等着她的,究竟是皇后之位,还是黄泉陌路。
帝後需要?一只蝼蚁掌控在手,求一分心?安,他便毫不犹豫,递了出去。
国公爷选择的,从来都不是宋令嘉,也不是她李茵,能够让他改变决定?的,只有利益。
他嗅觉灵敏,深谙往事,懂得太后与?陛下这麽多年的母慈子孝不过镜花水月,一个信王就能让平衡崩塌。
而肃王与?淑妃,绝非甘居人後者。
国公爷耳目众多,对於李茵与?萧澈的关系,也咂摸出了些不对劲。
按照肃王殿下那冷情冷性的模样,若没有李茵的出现,他的皇后,只会是萧氏族中人。
他的女儿,是最大的变数。
於是,国公爷开始转了性子,对待李茵的态度好了许多,时常嘘寒问暖,开始有了慈父的模样。
可李茵只觉得恶心?。
宋令嘉一直被关在闲殊苑,对外?皆称她修身养性,实则是养病难行。
透过她,李茵似乎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一旦没有利用价值了,就会被一脚踢开。
在家的这些天,她本是想休息,可架不住这些虚伪的关切与?裹着蜜糖的残忍,於是,十一月初,她又回了公主府。
继续陪着长乐公主读书。
可是,回公主府的当?日,李茵却发现公主府的学堂中,少了一张桌案。
她还以为?是自己许多日不来,自己的那一张摆着碍事,所?以撤下去了。
正欲找人重新搬回来,长乐公主却制止了她。
「殿下?」李茵看着她的脸,已发觉了些不对劲,「发生什麽了?」
长乐公主解了她的疑惑,「撤下去的那张桌案,不是你的。」
不是她的?
难道,是陛下想要?让明?珂与?福王尽快完婚?所?以让明?珂归家,不用再来了?
长乐公主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道:「也不是明?珂的。」
一股不祥的预感升腾上来,李茵正色问道:「那是谁的?我不在的这些天,到底发生了什麽?」
长乐公主握了她的手,缓缓道:「是我的。」
「父皇说,南宛来犯,为?了不动干戈,不让黎民百姓处於水深火热之中,要?我去和亲。」
「这书,从今往後便不用再读了。」
她今日穿着件素白的衫子,此刻一汪泪盈在眼里,百般委屈堆起来,宛如?一枝饱受风雨摧残的梨花。
王知微即刻起身过来,安慰道:「公主,此事尚在商议中,未必真就走到这一步。」
长乐公主已有了哭腔,「你们不用安慰我了,我了解父皇,要?是牺牲一个我就能平定?局势,他定?然觉得很划算。」
「平日里他惯爱纵着我胡闹,可在这种事上,他不会退让半步。」
同国公爷一样,在真切的利益面?前,亲生儿女也要退让。
李茵心?中漫过一丝凄凉,她思索半晌,忽然,像是抓住了希冀一般开口,「肃王殿下呢?难道他也没有办法吗?」
此话?一出,李茵这才发觉,萧澈在自己心中已成了无所不能之人,仿佛无论什麽棘手的事情,只要?他在,便能迎刃而解。
长乐公主摇摇头?,「此事,皇兄恐怕也是心有馀而力不足。」
李茵急道:「怎麽会呢?若有人能领兵出征……」
话?未说完,长乐公主握着她的手紧了紧。
李茵愕然抬头?,就见她的双眸之中,闪烁着的是与?这颓丧之语截然不同的镇定?与?决然。
「船到桥头?自然直,会有办法的,我不怕。」
李茵微愣,她下意识回过头?去,却见明?珂她们,也是如?出一辙的形貌。
李茵忽然明?白了。
这公主府人多口杂,保不齐有皇后或是其他人的眼线,她们此番,担忧自然有之,但更多的,是在做戏。
被小公主用温柔的双手牵着,李茵终於松了口气。
一切还能挽救便好。
南宛与?北疆,在气候上属於两个极端,一个燥热难耐丶一个苦寒难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