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能收为己用,调教磨砺,自是受君王爱重的栋梁之材;但若被旁的有心之人煽动,与上首对抗时,便摇身一变,成了最让君王头疼的人。
王土之上,书生遍地,未来或入仕为朝廷百姓出谋划策,或落榜为白衣卿相,於市井间高吟不得志的词曲。
一言以蔽之,他们口中丶笔下的文章恰如刀刃都斩不断的水流。
帝王的功绩垂成,由他们攥写传诵。
因着这个缘故,君王从不敢轻易开罪丶重惩他们。
这便是赵泽源为何选择怂恿书生替他在前面对圣威。
这便是文惠帝为何迟迟没有下达旨意驱散他们。
林蕴霏纵然想现身收服这些书生,但她顾忌假使文惠帝知晓了此事,会将她看作六皇子一党追究,是以她只得在马车内遥遥想看。
「殿下觉着陛下会如何处置这群书生?」楹玉看着那群在雨中颤抖的书生,关心道。
林蕴霏刚想回话,却见到远处雨幕中出现了一位执伞的素衣青年,身形落拓清瘦。
在这方经久不止的滂沱大雨里,就连邻近的百姓都不敢出来旁观,因此他甫一出现,便夺去了众人的目光。
相隔有点距离,林蕴霏听不见他与那群书生说了些什麽,但观他们翘首的背影,应对这位青年的到来格外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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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住,诸君,在下来晚了。」青年微抬起伞檐,不成串的雨珠掉下,露出一双沉静无澜的眼。
除了手中的伞,他再没有带任何长物。
与跪在地上被雨淋得形迹狼狈的他们相比,只有肩头略湿的他乾净极了。
周越在看清他的面容後,眸中复亮起燎原星火:「江兄,你终於来了。」
其馀书生们也高兴地唤道:「江兄,你还是来了!」
「我就知晓你不会作壁上观。」
江瑾淞颔首,简单应了声「嗯」,叫人听不出什麽感情。
面对他的寡言,众人并无恼色,仿佛习以为常。
「宫中有传来什麽消息吗?」青年径直走向周越,一路避过地上散落的纸。
被他这直白的一问弄得赧颜,周越摇了摇头,又找补道:「应是我们的声势弄得还不够大……」
目光在周越惨白的面上没停留太久,江瑾淞转开眼,未置评语。
周越却被因他这一眼心中不上不下,窘迫地开口:「江兄,你既来了,不若说两句吧。你文采斐然,再由我们齐声嘶喊出来,定能势不可挡。」
「你的嗓音已然哑了。」江瑾淞淡淡道。
他的言下之意尤其明显,众人喊破了喉咙,也不见有何成效。
周越的眸光闪了闪,终於又暗淡下来:「江兄不肯出力相助,又何必出现在这儿?」
「若你是来瞧我们的笑话的,烦请立即离开,莫要用冷言冷语搅乱我们的心志。」
不明白他为何会将意思那麽简单的一句话想岔,江瑾淞皱了皱眉:「你怕是误会……」
他的话断在一半,因为几步之外,沉重的宫门被缓缓打开。
众人屏息看过去,然而缝隙不够大,里头的光景是会吃人不吐骨头的漆黑。
第49章对方穿着浆洗乾净的粗麻衣衫,眉目清正,姿态自若。
门被推得更开了些,周越与书生们目光炯炯,好似山野间几日未觅得猎物的恶狼。
几盏微弱的宫灯先进入眼帘,领头的那位中年男子穿着皂青色圆领太监衣,脚下踩着长筒靴,大腹便便,走起来既轻巧又笨拙。
紧随其後的是一群穿着灰蓝色太监服的小太监,天色太暗,看不清他们抱了满怀的究竟是何物。
人数之众,宛如长龙。
虽不认识这位大太监是谁,但眼前盛大的阵仗让周越隐隐感到了希望。
若非久跪後双腿乏力,他险些要蹦起来。
「公公,」周越膝行几步趋近,问道,「你可是带来了陛下的旨意?陛下是怎麽说的?」
面对眼前一张张希冀的面孔,贾得全浑浊的眼珠转了转,掠过一丝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