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觉醒(下)
孔君久擡起食指轻轻揩去盼如玉眼角的泪滴,又低下头在那微红的地方印下一枚吻。他没说话,垂下的眸被碎发掩映,叫人不清楚他到底在看些什麽。
盼如玉等喘匀了气便出声道:“走吧,久了他们会怀疑的。”
孔君久却回答:“再待会儿,你现在嘴唇都是红的。”
盼如玉闻言,拾起目光狐疑地看了孔君久几眼。器材室实在太暗了,雾一样的灰色充斥在他们中间,甚至于可以朦胧孔君久的面容。在这样的环境,对方是怎麽知道他嘴很红的?
意识到孔君久可能是在骗他时,盼如玉没好气地在对方小腿上踹了脚,没敢使力,怕自己心疼,因而略带生气的惩罚现下倒像嗔怪的调情。
盼如玉的脸冻上一度,不出所料面前人从喉间溢出了笑。
他顿感自己的傻缺,推了把孔君久的肩,把彼此的距离拉开,随即转身去开门,但在按下门把手的瞬间,後背贴上温暖的胸膛,孔君久从背後意味不明地搂了他一下,才说:“不逗你了,我们走吧。”
盼如玉觉得奇怪。
出了器材室,两人根据记忆回到操场靠近小树林的一个角落,那儿正等候着沈羽桑五人。
瞧见他们,沈羽桑揶揄地挑眉,说:“不是去拿羽毛球麽?”
孔君久摊手,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显而易见,没了。”
沈羽桑和月雨对视一眼,不争气地偏脸笑了,片刻才回过头来,唇边尚且挂着诡异莫名的笑容,“谁信啊。”
谢未丶厉寒和宁半溪三个虽然不懂沈羽桑和月雨的反应,但从孔君久和盼如玉过于红艳的唇色也能清楚这对情侣到底借着拿羽毛球的名义偷偷干了点什麽坏事,一时不免气愤,齐刷刷瞪了孔君久一眼,仿佛对方成了拐走他们乖乖“女儿”的黄毛。
孔君久:?
唯一还算稳重点的盼如玉勉强把偏离的气氛拉回到正经程度,将自己昨晚和孔君久讨论的内容条条说出来。
听此,本就看不惯盼清的厉寒重重捶了一下自己的掌心,眉眼间显现的全是不耐和厌恶,他骂道:“果然是小三生的儿子,不给点教训就不知道安分守己四个字怎麽写。”
宁半溪附和他,同时望向盼如玉,坚定地说:“如玉,无论怎样,我们始终都支持你。况且喜欢男的也没什麽,只要有个人能陪伴你就好。你放心,我今天回去就央求我哥多关心舆论方面的事,绝不会让盼清轻易得逞,哪怕他成功了,我也会叫我哥威胁盼言,倘若他真的对你做点什麽,宁氏就终止和盼氏的生意往来。”
谢未也道:“半溪说的没错,我也会求我爸多关注关注你的。”
盼如玉一愣,渐渐地,浑身都充盈且暖起来,好似落在肩头的阳光渗透皮肤与血肉,温水一样点点滴滴溜入他的骨头缝,让他身体里的每一寸地方都开始软化。
他看着眼前的挚友,眉眼间沾染零星笑意,连音色都比往日要柔和许多:“好,谢谢你们。”
眼见得空气里的煽情意味越来越浓重,沈羽桑不甘落後,拍拍胸脯,说:“别怕别怕,我这位公主也会在关键时刻好好保护你们的。”
月雨无奈地扶额,“不要中二,很尴尬的好不好。”
说着,她也看向盼如玉,承诺:“月家,在所不辞。”
还未等盼如玉给点反应,孔君久倏然开口:“冒昧地打断一下,我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除了盼如玉外的所有人像是知道他那张嘴不会吐出什麽好话般,立刻扭头过来气势汹汹地回答:“别讲。”
孔君久乖巧地给自己的嘴巴拉上链子。
但他这一打岔,原先互诉衷肠的感动氛围荡然无存,月雨挽着沈羽桑的手臂,靠在对方身上,将埋藏自己心底许久的想法讲出来:“你们说,我们能不能以盼清妈李凝作为筹码,威胁盼清呢?”
在场的人静默一瞬。
孔君久指了指天,应道:“你在说出来的那刻这个方法就不管用了,那个谁在听着呢。”
月雨:“……”
她颓丧地把脸埋在沈羽桑肩头,哀怨:“我真傻,真的,早知如此,我的分享欲就别那麽浓了。”
谢未踌躇着轻轻拍拍她的肩,安慰:“别这样说自己,你明明很聪明的好不好,这个方法就你一个人想出,要怪就怪这个作者,总是开挂。”
月雨终于擡起脸,她有些感动地瞅着谢未,欣慰地说:“乖孩子,妈妈总算没有白疼你。”
谢未:“……”
孔君久留意地多看了他们几眼,後知後觉盼如玉爱给人当爸的习惯从何而来,一时不免好笑,食指悄悄地勾了一下盼如玉的小拇指,在对方投来疑惑的眼神中,慢慢靠近,贴着人的耳朵低声说:“我还记着你以前总占我便宜呢,什麽时候补偿我?”
盼如玉不适应当着那麽多人的面和孔君久过于亲昵,他往旁边躲了躲,绷着脸回应:“想得美。”
孔君久歪了点头,只是他心底的话还没出口,就有一道柔美的嗓音截断他接下来所有将要施展的小心思。
“那个……”
他寻着声源望去,便见魏馀昭一张憔悴的脸丧气地低着,双手紧张不安地揪扯衣服前摆,下唇被咬得充血泛红,全然不见曾经盛气凌人的模样。
她内心好似在做重大的挣扎,晌久才豁出去般擡起头,脸颊因为羞耻而微微红润。她充满了红血丝却分外明亮的眼睛直直望到盼如玉身上,随後说:“这麽多天,我好像想明白了。我相信你说的话,如玉。”
她娇小的身子在大风中轻颤,射出去的目光是这麽多天凝炼出来的钢铁,“我相信这个世界是一本书,而我是爱而不得的女配,我也明白了这麽多年来我干的事到底有丧心病狂。”
魏馀昭从小生活在一个和睦幸福的家庭。因着母亲受孕困难,所以她是魏氏现掌权人唯一的孩子,得到的宠爱足以想象。在这样人人都敬她一声大小姐的环境中,魏馀昭逐渐养出了嚣张跋扈的性子,认为凡是自己做的事都是对的。
她泡在自以为是的甜蜜罐子太多年,而今亲手打破需要付出的代价重得可怕。
从魏馀昭进入医院的那天起,她身上莫名的疼便不止不息地席卷她全部的痛觉神经,无论是吃药,还是打针,都无济于事。而在这样极其痛苦的浪潮中,她还得被迫分出一点心思去思考盼如玉的那些话到底意味什麽,去反省自己这些年是不是真的一错再错,去问自己的心,是不是真的不爱盼如玉。
可她实在太疼,越思考越疼,好像千万辆卡车孜孜不倦地碾压过她的身子,把她全身的血肉都压成肉浆,把她的骨头都轧成渣滓。
在第三天的时候,她终于忍受不住一浪高过一浪的苦痛,跌着爬着攀到窗户,眼泪河一般流淌下来挤满心口,她什麽都顾及不上,纵身跳出窗口,从六楼开始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