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酽留着泪摔门而去,吓到了屋里的孩子,她向外跑,想逃离缠人的哭声和一地鸡毛的生活。
他们村口有一个大电视,晚上的时候会放电影,大家会聚在一起聊天看电视,悠闲地度过晚上的时光。
秋酽躲在角落中,通过人群的缝隙看着电视中的画面。
里面演员的每一个动作和神态她都记得,这台电视是这三年来唯一能给她生活注入色彩的东西。
秋酽有时想,如果母亲没有生病,她是不是也会上大学,然後也可以去学表演,出现在电视中,闪闪发亮。
可她只是偶尔擡头看看别人的生活,当电影放完,她还是要回到她的生活中,承担起她的责任。
平时她也只敢偷闲看半个小时,可那晚,秋酽盯着电视,一直到人影散去,当那个充满色彩的方框变回灰色的时候,秋酽抹了把脸,站起来拍了拍屁股,踏上回家的路。
当她到家的时候,看到母亲费力地抱着哭得嘶哑的孩子在哄,秋酽看向地面,攥着拳,嗓音冰冷又带着沙哑:
“这个孩子究竟是谁的,是不是那个男人和别的女人生下的。”
秋酽妈妈什麽都没说,抱着那个女孩儿就开始流眼泪。
秋酽深呼吸了一下,垂下眼睫,无声地接过孩子,去厨房给她弄吃的。
或许,她的生活就是只能通过缝隙窥探着别人的生活,她甚至不敢大大方方地坐在人群中央,享受着电视带来的短暂的欢愉。
二十岁的她,好像认下了上天给她安排的命运。
她的生活除了打工砍柴做饭照顾母亲外,又多了一项照顾孩子的任务。
可渐渐的,那好似又不是一种任务。
秋酽给孩子起名叫秋圆,寓意团团圆圆。
秋圆会说的第一个词就是姐姐,对于孩子来说,姐姐这个音节比爸爸妈妈更要复杂,但秋圆每次叫的时候,都十分清晰有力,惹得秋酽脸上多了许多笑容。
秋酽记得教秋圆走路的时候,母亲在床头抱着秋圆,秋酽在床尾伸着手。
小秋圆看到秋酽心里又开心又着急,小腿猛地向前蹬,但又没有力量,小身子向前栽。
秋酽一把将秋圆搂在怀中,又亲又抱。
晚上的时候,秋酽还会带着秋圆去看电视,彩色的电视对于小秋圆来说,十分好奇。
姐妹俩盯着电视入神,等到一部电影播放完毕,秋酽又抱着小秋圆回家,路上可能还会买一块糖,秋酽不敢让秋圆多吃,只让小秋圆舔一口,剩下的都进了自己的肚子。
秋酽二十一岁,母亲去世了。
她没落下一滴泪,冷静地将母亲安葬好之後,秋酽回到她们的老房子。
秋酽坐在院子中,她擡头看着蓝色的天空。她终于有时间休息了,她终于不用每日刚拿到打工挣的钱,握在手里还没热乎转身就进药店花掉了。她终于不用给母亲擦身体,每日端屎端尿了。
一滴泪落在满是尘土的大地上,落在秋酽破洞的布鞋旁。
秋酽哭了,空虚感铺天盖地地袭来。
这样的生活她过了四年,这几年走过来,她不知道她的所作所为是出于爱还是责任亦或是习惯。
她不知道她还爱不爱她的母亲,甚至说,她不知道她恨不恨她的母亲。
秋酽越哭越厉害,不知道发生什麽的小秋圆跑过来,伸出手,试图将秋酽搂进她小小的怀抱中。
秋酽抱着秋圆,那一瞬间,她是很庆幸当时母亲将秋圆留下的,让她有个活着的盼头。
秋酽带着秋圆离开了老家,来到了城市生活。
机缘巧合下,秋酽接触到了拍电影的剧组,她生得好看,虽然背後没有资源拍不上什麽主要角色,但当几个群演替身也足以让秋酽满足了。
一天下来好的时候能挣五六百,不好的时候也有一二百,算起来比她打工要实惠很多。
秋酽做群演的电影上映,姐妹俩窝在出租屋里,看盗版电影。
一整晚两个人都在找秋酽的身影,秋酽也不确定自己演的角色会不会被剪进正片中,紧张得手脚冰凉。当屏幕中终于露出秋酽一闪而过的面庞时,一大一小会兴奋地跳起来,然後反复退回去,只为看这一幕。
二十二岁的秋酽终于不用从人群中窥探着那一方彩色的世界了。四舍五入,她也成为了那彩色世界中,最小最小的一员。
她的生活也渐渐有了她这个年纪该有的色彩,脸上有了这个年纪应该有的笑容。
秋圆马上到上幼儿园的年纪了,妈妈这个身份比姐姐要方便很多。保险起见,秋酽让秋圆在外人面前叫自己妈妈,私下没人的时候才能叫自己姐姐。
小秋圆刚开始转变不过来,後来秋酽为了让她习惯,在家里也让秋圆叫她妈妈。
麻绳专挑细处断,秋圆四岁的时候被查出来脑子中长了个东西,秋酽带着她到处检查治疗。
小秋圆脑中的东西位置不好,很多家医院都不敢收,秋酽带着秋圆求医许久,才有一家医院愿意接受她们。
小秋圆生病之後,秋酽感觉又回到了自己的十七岁。不,比那时的自己还要无力。
周折了将近一年,秋酽终于等到小秋圆可以做手术的机会,但她手里的钱不够。
一筹莫展的时候,剧组的一个熟人告诉她,做那些老总的情人来钱快。
那个熟人说她有一个有钱人助理的联系方式,可以将秋酽推荐过去。但就是不知道秋酽肯不肯做。
当秋酽知道她口中的老总是莫离深的时候,心里其实是害怕的。
常年在剧组工作,一些八卦消息秋酽听说过不少,虽然莫离深是个女人,但她折磨情人的手段不亚于那些男人。
可想到病床上的小秋圆,秋酽还是硬着头皮应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