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秀慈才发现他另一只手夹在裤子兜里,坐下时屁股蛋的肉绷起,手被卡住出不来了。
被放下後,好不容易从口袋里抽出手来,罗闵手里只有一颗很小很小的花。
有点忐忑的眼睛看着丁秀慈,“婆婆喜欢花吗?”
“喜欢呀,小闵挑的花都比一般的好看,给婆婆仔细看看。”
丁秀慈用两根指头小心地拈起脆弱的小蓝花,在罗闵手中就足够小的花朵,在丁秀慈手中便和米粒差不多大了。
听着丁秀慈说喜欢,罗闵从松下一口气,小小的胸膛微微挺起,“那不是我的礼物,这个才是我要送婆婆的。”
他从书包里掏出他真正的礼物来,同样是花。
不同的是,它们被按不同的配色晾干後塑封起来,有三色旋,杜鹃丶合欢丶凌霄花。
虽然尽是些路边随处可见的花卉,但花瓣都非常完整,颜色艳丽。
尽管罗锦玉在花店上班,但罗闵认为那些漂亮而华贵的花不属于他。
他在学校的实践课上学会了用花瓣制作书签,这半个月的放学路上,他都在挑选丁秀慈可能喜欢的花朵。
他知道相片塑封後能保留得更久,便捧着他的花朵书签找到照相馆帮忙,在严肃的监工下,花瓣们都完好无损地被保留。
听他努力地说完制作过程,丁秀慈捏着他细细的小手,夸他以後一定很受人欢迎。
可惜,对未来的预想永远不能视作真实。
这些误认为会永远鲜艳的花朵枯黄,轻轻一捏就能化作齑粉。
但丁秀慈想让他带走的不是这些,在整齐码好的小盒中,罗闵找到了自己曾佩戴过的校园名牌,涂写过的田字本,几张奖状,几张诊所开的药单,还有几张不知什麽时候留下的照片,以及更多证明他留下过印迹的小物件。
好像,他是丁秀慈在这里养育的第四个孩子。
“都是没用的旧东西,丢了就丢了,当初也没带去,现在还要什麽。”张韬的抱怨的话传出,他身上沾了更多灰尘,面色极为不善,他看罗闵一眼,“你还没走?我妈给你留了什麽,别是什麽值钱的东西吧?”
“没什麽,和你要带走的其他东西差不多,没什麽事我走了。”罗闵捧起纸盒,转身欲走。
张韬狐疑地想说什麽,被一串电话铃声打断,转进屋里,“喂?”
罗闵走到中途,张韬的声音从身後追上,“别走了,我妈叫你跟我回去吃顿饭,再把准备的年货给你。”
……
丁秀慈瘦了很多,显得皱纹更深,兴许是在电话里太强硬,见着张韬回来压着烦躁的神情有些讪讪。
她笑得有些疲惫,“小闵,你长高了。”
一大桌子菜,没人吃得开怀,张韬的一对双胞胎上蹿下跳地满屋跑,丁秀慈追着他们喂饭,屁股几乎没挨过椅子。
张韬闷闷地喝酒,他老婆接连瞪他几回没得到回应,早早进了房间。
罗闵吃下丁秀慈打得冒尖的一碗饭,始终没找到和丁秀慈说话的机会。
张韬喝着酒,腰板渐渐挺起,竟给罗闵也倒了一杯,“喝吧,喝了这杯酒,以後不管谁联系谁,都别见了。没有人欠谁的,是不?”
罗闵没喝过酒,不知道酒是苦的,但不算难以下咽,因为张韬醉倒後後悔地说,一瓶酒一千,被罗闵喝去二百,不划算,早知道不该拿出来充场子。
他把杯中的酒喝尽,就向丁秀慈告辞了。
丁秀慈丢下手中的碗勺,追到门口,把一大兜子年货塞给他,塞满了罗闵的手。
她说着嘱咐的话,仍时不时转头确认孩子的动向,罗闵越过她的肩膀,看着更明亮但混乱的家,没有几件她的物品。
“太匆忙了,什麽都没收拾好,下次再来找婆婆,啊,袋子里的春卷要复炸,你应该学会了吧。还有婆婆家里的东西,你拿到了没?我想着这些东西留在那儿总归不好,还是你拿着,婆婆也没攒下什麽钱,这个红包你拿着。”
她强硬地把红包塞进罗闵的口袋,把他的衣领拉高,“小闵,你长大好多,当初你来的时候,还不到婆婆腰呢。你长大了。”
罗闵喉头滚动,兴许是酒劲上涌,他看着丁秀慈的眼里闪着泪光,“其实,这些天有人来找过我……”
“什麽?”罗闵的声音轻轻的,像飘在云端。
丁秀慈摸了摸他的脸颊,又反悔地不肯说出口,“算了。”
“那我走了,婆婆,提前祝你新年快乐。”罗闵低下头以便丁秀慈手掌能接触到更多,脸上已泛起热意。
他无意识依赖的举动令丁秀慈手掌一僵,她把手抽回,用力地闭眼後,沉重地说道:“其实你妈妈离开前,她找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