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闵垂手站着,看母亲手遮着脸挡住蒸汽,裤腿滴了污水,他蹲下身用手擦了。
几滴沾着泥沙的水渍,怎麽也擦不干净,越擦越多。
越擦越鲜红,不断地向外涌出。
他不得不跪身而下,用手去堵,它穿过指缝,浸染了衣袖,爬上小腿。
他被淹没在无声无息涌动的血潭中,耳边一切声音消散了。
下陷,永无止境地下陷,罗闵落在血潭之间,鲜血从四面八方坠下,汇聚在中央。
“妈妈……”
手下温热,罗锦玉躺在他膝前,眼皮半合,嘴角上扬,身上数个血洞汩汩冒血。
罗闵握着短刀,垂落双臂。
“小闵,不要欺骗……谎言早晚被拆穿,梦总有醒的那一刻……不要……”
“不要……爱……不要……恨……”
种种感情都如幻梦,困不住一生一世。
树苗于身下缝隙迅速抽条,以磅礴的姿态顶起跪坐的青年,枝干架起他的手脚。
轻轻地晃。
香樟木的香气,萦绕鼻尖。
……
罗闵在刺痛中睁眼。
“别动!”裴景声冷喝,“受伤了乱跑什麽?”
遮盖在青年身上的新被滑落,大片苍白肌肤暴露,黑发遮着颈後。
熟悉的斥责声令他回神。
他在裴景声的卧室。
罗闵警惕的动作叫裴景声哭笑不得,和黑猫一样,翻脸不认人。
不,黑猫就是罗闵。
如果此时他是猫的形态,应该已拱起背部奓毛哈气。
但人显然比猫的需求更多,他问:“我的衣服在哪。”
裴景声丢掉沾了碘酒的棉花,“丢了。”
“丢在哪?”
“开水房旁边的垃圾堆里,现在该被垃圾车收走了。”
罗闵眼睛追着他,笃定道:“你知道了。”
裴景声拐入衣帽间,取了一件裤子,搭在臂弯出来。
他坐到床沿,靠近罗闵,把裤子递给他,“把伤口处理好才能穿上衣。”
罗闵没接。
“那先把药吃了,消炎的两颗,退烧的一颗。”
“为什麽把我带回来。”
裴景声在他固执的眼神中败下阵,“遗弃宠物虽然不犯法,但是不道德。”
床头报时器显示六点整,窗帘自动拉开,今日多云,大雾。
雾气在脚下,窗外一片白茫。
裴景声的脸呈冷色调,“还下着雨,把你留在那里就是等死。”
罗闵反驳道:“我不是猫,不会死。”
“为什麽不是?无论你是从人变成猫,还是猫妖化形,你都不能否认你既是人,也是猫。”
裴景声补充:“也是我的猫。”
迟来的钝痛敲打後脑,罗闵怀疑他错过了什麽,要不裴景声为什麽如此顺畅地接受了荒诞的事实。
甚至还将自己当做他的猫。
“我不是。”
“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