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过熙攘的人群,找了块僻静的角落席地而坐,他点开“秋天”的主页,放大那张早已铭记在心的照片,高举手机将那人的剪影和眼前的景象逐渐重合在同一个焦点,明明就是这里,明明心跳已经告诉了他答案……
“你怎麽不看风景了?”
低沉的声线唤醒对着照片发愣的徐弋阳,逆光而立的那木日垂头看向他,将坐在地上的人笼在一片高大宽阔的倒影里,徐弋阳擡头顿了两秒後慌乱收起手机。
“站累了,挤不过他们。”徐弋阳实话实说,“你怎麽没下山?”
“马累了,吃干粮。”那木日自说自话坐到他身边,“弟弟换了一匹马下山,他去接游客。”
那木日似乎天生具有强大的气场,徐弋阳坐在一旁很受用。
“第一次来吗?”
“好像不是。”徐弋阳无法确定,思忖片刻後赌了一把说,“我来过。”
那木日忽而笑出声,徐弋阳被他吸引转头看去。那木日的侧脸轮廓立体,眉骨深但却是单眼皮,山根至鼻尖呈一段流畅的直线型,上唇比下唇更饱满一些,下巴尖向前兜,整体和昨夜看到的山峦相似,起伏有序俊逸挺拔。他笑的样子格外开怀爽朗,徐弋阳被他感染嘴角情不自禁跟着上扬。
“你笑什麽?”他问。
“没什麽,就是觉得你有意思。”那木日笑够了,也看向他,“让我想起以前认识的一个人。”
徐弋阳忍不住追问,“是谁?”
那木日盯着他,仿佛要将其看穿,徐弋阳并没有躲闪逃避,同样强装镇定用眼神与之博弈。
他的目光里有独属于草原的灼热赤诚,认真看人的样子又让徐弋阳心里头发怵,他从坐上马的那一刻开始,便对眼前的男人産生难以遏制的渴望,正如此刻,他想亲耳从对方的口中听到答案。
终于,是那木日先收回了目光,他眯起眼对着天空中最光亮的那一点,缓慢且坚定地说道,“那日。”
“那日?”徐弋阳重复一遍,“和你一样是蒙古族?”
可惜,没有听到预想中的答案。徐弋阳为自己没来由的冲动感到一丝羞耻,但又庆幸刚才没越界,才有为自己挽尊的机会。
“不是,他是我的一个朋友。”那木日语气淡淡,似乎不愿多谈,“很久没见过他了。”
“会再见的。”
“但愿吧。”
徐弋阳又说道,“想去的地方多远都能到达,想见的人万水千山重逢。”
过了半晌,那木日才予以回应,“他也说过这样的话。”
此话在徐弋阳心里过了一遍,又是另一番意味。
远处,Alan才发现徐弋阳不见了,这让刚刚与老板报备完的打工人心慌意乱,Alan无头苍蝇似的在人群里张望寻找,而他着急忙慌的样子正好全落在徐弋阳眼里。
“你不喊他吗?”五分钟後,身边的那木日率先看不下去。
徐弋阳撇撇嘴,“要喊他吗?”
“——宋词!”
他初心只是想和那木日多坐一会。
Alan寻声找到了他,脸色顷刻间好转,匆忙向这里跑来。
趁着最後的独处时刻,那木日同他说道,“今天看不到日落了,等会可以早点下山,来这找我就行。”
徐弋阳嗯了一声,其实看不看日落对他来说并不重要,不死心,又问了一句,“明天你还在吗?”
那木日反问,“你明天来吗?”
“来。”
“好。”
下山的路似乎比上山时更漫长,两个人同乘一匹,没再有过过多沟通,徐弋阳好几次忍住脱口而出的冲动,他真的很想直接问那木日。
——我们从前是不是认识。
剪影很抽象,但身後的精壮的汉子有温热的胸膛,徐弋阳对失忆的恐惧第一次变得具象。
想去的地方可以到达,但想见的人却被深深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