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岘出神地靠在洗手台旁,愣愣的。一道这麽小的伤口已经够疼了,霍诤行被他砸断骨头,一定疼得灵魂出窍吧。他好像还没有正式和霍诤行说过谢谢,在医院时,只顾着昏睡和应付难熬的治疗,出院後,好像又错过了时机。
从他的所有表现来看,他只是个在医学上被宣告痊愈的人,对于生活和感情,他毫无经验,以至于只是割破了手指,都不敢叫霍诤行看到。
阮岘沉沉地叹气,说不清为什麽所有事情都在朝着理想的方向发展,他却总是像个软体动物一样,稍微碰到什麽就敏感地生出烦闷。
这个世界已然向他敞开怀抱,他却还没有长出一双合适的腿脚去迈进。
阮岘拉开浴室门,走进书房,发现大班台上放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梨汤。
天快黑的时候,阮岘听到楼下有人按门铃,过了一阵,埃尔法咋咋呼呼的声音传来,他放下笔刷,用白布盖住画板,快步往楼下走。
陈哲正在展示自己逛遍全城药店买来的各种止咳药,埃尔法举着厚厚一叠购药小票嚷嚷,“报销!不报销我哭给你看!”
威尔逊哈哈大笑,一扭头看到阮岘站在楼梯上,朝他招手:“快来,就等你了。”
在医院时,威尔逊和ISRA的工作人员对阮岘非常关照,阮岘并不认生,快步走过去,眼睛黏在茶几中间堆着的药品上,嘴上问:“等我做什麽?”
“当然是分礼物喽。”威尔逊变戏法似的递过来一个精美的手提袋,“这是我给你的礼物,可千万不要拒绝,并不是多麽贵重的东西。”
阮岘从没收过礼物,手脚都不知道该怎麽摆,第一反应是看向霍诤行。
威尔逊直接将手提袋塞给他,瞪着眼睛,“看他做什麽,他有他的那份。”
“收下吧。”霍诤行随手给陈哲转了账,在阮岘肩头捏了捏,“大家都有,图个吉利。”
阮岘捧着手提袋,在陈哲的怂恿下,手忙脚乱地拿出里面的东西。
威尔逊送给他一套画册,里面是当代最出色的一百名画家的简介和代表作。
埃尔法先不干了,扯着嗓子喊:“过年送书,威尔逊,你懂不懂谐音梗,书就是输,你个老外!”
陈哲刚要附和,威尔逊掏出一本《应对龟毛老板的一百个连环小妙招》,他虚心接过,笑呵呵地表示,“还得是您啊。”
埃尔法熄火了,眼巴巴地表示已老实,成功获得《一百天成为最牛保健师》,“老威,你是这个。”老埃竖起大拇指。
最後轮到霍诤行,霍诤行抵触地往後躲了躲,总觉得这些书分外可疑,透着股熟悉的诡异。
威尔逊一把捉住他的手,往他手心一拍,“《永攀高峰·我的冒险生涯里最难忘的一百个瞬间》,你的老对手冯·伊德曼的最新自传。”
霍诤行老实接过,掂量着厚重的分量,似笑非笑地表示:“老冯人老心不老。”
礼物送完,大家都很满意。
阿姨吆喝开饭了,“先来喝鸡汤暖暖胃。”
鸡汤好啊,鸡汤……鸡汤?
霍诤行顿住脚,盯着威尔逊:“我书房里的书……”
威尔逊朝他眨眨眼,“怎麽样,还喜欢吗,我的朋友。”
霍诤行唇角抽搐。
阿姨忙活一整天的年夜饭赢得在座所有人的好评,两位外国友人喝着红酒,嚷嚷着要看春晚。阮岘只在很小的时候看过两眼,後来家里的电视坏掉了,他也就没得看了。
霍诤行打开电视,一桌人将饭菜转移到茶几上,在喜气洋洋的欢乐舞曲里围坐一圈,埃尔法随手把红酒瓶一放,对着电视热烈鼓掌。
阮岘眼巴巴地盯着那瓶红酒,知道自己不该动心思,但上次在酒吧里喝的那种甜甜的酒让他怀念至今,他的确非常想尝一口红酒是什麽味道的。
埃尔法和威尔逊在专注地看春晚,陈哲已经喝多了,搂着乐高傻乎乎地笑,霍诤行被他们吵得一边蹙眉,一边无可奈何。
好像可以偷偷喝一点,没人注意他。
阮岘第一次偷鸡摸狗,险些没扶住红酒瓶子,霍诤行一手盖住他的手背,两人的手交叠在瓶身上。
“做什麽呢。”
霍诤行的声音带着笑意,又压得很低,阮岘手一抖,反倒将瓶身握紧了。
他不敢侧头看,红着脸说:“我看它要倒了……扶一下。”
“是吗?”霍诤行贴着他的耳廓哼笑一声,“我怎麽感觉你是想偷喝。”
阮岘没出息地结巴了,“哪有,我……我没有。”
霍诤行稍微喝了半杯红酒,说话时隐隐带着酒气,阮岘稍微侧过头看他,鼻尖划过他的下巴。
耳边是热闹的春晚背景音以及旁人的大呼小叫,阮岘却只感觉到霍诤行在非常用力地打量他,导致他不敢擡头,只能憋着气,盯着霍诤行的喉结。
“真没有吗?”霍诤行开口说话,阮岘看到他的喉结轻轻发颤,“那次在酒吧撞见,你喝得话都说不清楚,明明就是个小酒鬼。”
听霍诤行这样一说,阮岘更羞愧了,他好像是这样的,虽然只喝过一次酒,却念念不忘,馋嘴得很。
“那……那你……”阮岘厚着脸皮擡起头来,羞愧得脸颊红透了,“看在,看在我是小酒鬼的份上,给我喝一口吧。”
霍诤行目光幽深地看着他,缓缓松开了手。阮岘感觉自己的手背被他捂出了一层细密的汗,只能借着把酒瓶搂进怀里的机会,偷偷蹭在衣服上。
原本喝醉的陈哲突然瞧向这边,看阮岘抱着酒瓶,乐得手舞足蹈,“来来来,阮先生,咱们喝一个!”
阮岘搂着酒瓶,却问霍诤行,“可以吗?”
霍诤行托着下巴,歪头看了他几秒,忽然咧嘴一笑,说:“最多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