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想问这一切是否与自己有关,却又害怕这是他的自作多情,尤其兰玉阶和崇王府尚在,这场复仇并未落幕,他对燕赫而言,仍是一颗有价值的棋子。
在这棋局的权衡之中,他的心意还值得他像昔年那般义无反顾地付出吗?
还是说,这一切终究只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此时此刻,兰沉心中五味杂陈,在沉默中备受煎熬。
良久,他终于选择坦言,“微臣惶恐,不敢受陛下恩宠。”
承认吧,哪怕是自欺欺人,如今的内宫除了自己别无他人,这份天大的宠爱,就算是瞎了也能发现端倪。
话落,燕赫的神情逐渐由阴转晴,那抹困惑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如既往的沉静,平静中还暗藏着难以掩饰的餍足。
一切如他所料,聪明如兰沉,早已洞悉他的心意,这份默契让他心中暗自欣喜。
燕赫俯身吻了吻他的发顶,低声道:“云泽,你明白便好,若没有你,也许孤的身上不止这一个伤口,所以无论你得到什麽,都是应得的,切莫有负担。”
兰沉的目光落在他包扎好的掌心上,恍惚间忆起秦伯暄所言的“良药”,良药既可为人,亦存变数,人心似海,世事难料,今日他能成燕赫的良药,他日或有他人担此重任,回看与兰玉阶往昔亦是如此。
世间男子多情,何况高高在上的帝王。
兰沉终究还是动摇了,再多的疑惑都需逐个解开,眼下关于内宫之事他既得到了回答,便没有深究的必要了。
一切在他的价值耗尽时,其实也会有结果了。
兰沉深吸一口气,朝他扬起笑道:“一切都听陛下的。”
燕赫为他的笑动容,牵起唇角无奈叹了声,顺手捏了捏他脸颊上的软肉。
翌日,云晚游之事传遍内外宫,传言闹得沸沸扬扬,竟惹得兰英赶来太极殿打听。
彼时兰沉正从御书房回来,因燕赫受伤不可用手,他成了代笔,批完奏折後便离开,留燕赫和大臣们议事,这会儿回到太极殿,得知兰英专程跑来关心自己,兰沉的心里像沾蜜了似的,竟意外理解世间为何会称呼女孩儿为小棉袄了,当真是贴心可爱极了。
春分时节,园子的花开得正茂,小青子提议去赏花,衆人将选择权交给了兰英,见兰英同意後,衆人移步花园,元汐取来他们爱吃的点心,陪在左右游玩。
兰沉蹲在地上,怀里裹着兰英,掌心端着鱼料悬在她面前,任由着她捏着鱼料撒向脚下的水面。
期间有太医进宫请脉,宫人将他引至花园的亭子中,小青子瞧见来人是秦伯暄的医童,识趣遣散闲杂人等,从医童手中拿到秦伯暄的密信。
兰沉把鱼料都给了兰英,随後拆开书信细看,字迹有些潦草但能看清,信中谈及腰牌之事一切顺利,提到近日骨折已无法入宫请脉,这几日会由医童传信,之後问及兰沉接下来有何打算,皇陵祭祀将至,若兰玉阶迟迟不出现,岂非等于放虎归山。
书信看完後,兰沉把信交给小青子烧掉,问道:“秦伯暄伤势如何?”
小青子道:“奴才听闻秦太医昨夜回去便卧床了,恐怕情况不太好。”
兰沉想到上方的字迹,只怕行动不便,加之夫人不在,估计下人照顾不周,想了想,他朝小青子吩咐道:“寻两个手脚利索的太监出宫照看,挑些上好的补品送去,就说我明日出宫探望他,不必传信了。”
言罢,小青子领命退下。
兰沉见兰英手里的鱼料用完後,转身找元汐取了些新的,兰英低头看着池子里欢腾的锦鲤,好奇问道:“小舅舅,这锦鲤长大了能离开吗?”
闻言,兰沉温声道:“不会的。”
“那我们呢?”兰英突然说道,“我们会离开吗?”
未料她会问起此事,兰沉端着鱼料的手一僵,踌躇片刻才道:“会吧。”
兰英转身看向他,歪着脑袋端详须臾,水灵灵的眼睛带着苦恼,“可是,我觉得小舅舅会不开心。”
兰沉眸光蹙闪,欲言又止,未料孩子都能看穿他的心思。
兰英琢磨着他手里的鱼料,声音闷闷的,“我不放心你留在金陵城,但我也不想你难过。”她学着大人长长叹气,“心疼你们做大人的。”
兰沉失笑了声,敛起眼底的思绪,无奈道,“我答应过你,会离开的,还要带上你心爱的木马。”
兰英雀跃颔首,又道:“那你呢?”
兰沉道:“什麽?”
兰英问:“我们不带上你心爱的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