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讪讪起身,小孩还赖着不起来。
她男人仿佛什麽?都没听见,还坐在邓惑的床位上嗑瓜子。
乘务员刚好路过,纪惗径直亮了?一下车票。
眼见乘务员要招呼了?,那男的才?不情不愿地起来,嘟哝着从兜里摸了?包烟,撞开人往外走。
妇人也不想上中铺躺着,拉着小孩在车厢里坐下。
邓惑只觉得头痛。
旅途还没开始,她已经有点烦躁了?。
她拿出喷雾给两边床铺消毒,仍觉得不太乾净,把墙面和桌沿擦了?一遍。
上铺的大爷全程看着,哎哟一声?笑?。
「这麽?讲究啊,那你还来硬卧?买个?软卧呗?」
「买软卧干嘛,」妇人抱着孩子道:「买个?飞机头等舱!地方大,还有免费的饭呢!」
纪惗知道邓惑的性子,用酒精湿巾帮她又?擦了?一遍,两人开了?行李箱重新铺床单。
「本来是来体验生?活的,」邓惑用很低的声?音对他说?:「床单被他们这样坐,我不敢睡。」
「爱乾净没什麽?,」纪惗说?:「我给你带了?被子。」
邓惑刚才?看见那男的在靠着自己被子玩手?机,心里有说?不出的膈应。
她知道隔着衣服也不会传染什麽?,火车上的被子本来也还算乾净。
但那中年男人皮肤黝黑,脸上一片油光像是三四天没洗澡,走过去都一股味儿。
「你给我带被子了??」她深呼吸一口气,由衷感激:「我都准备好裹着毯子睡一夜了?。」
纪惗轻嗯,帮她把硬卧的被子铺在第一层,软毯垫第二层,自带的床单垫第三层。
车厢外妇人冷眼看着,待自家男人回来,用手?肘捅了?一下。
「你看人家多疼老婆?」她怪腔怪调道:「不会是怀了?吧,这麽?金贵啊。」
中年男懒得理?她,爬上中铺玩手?机去了?。
抖音外放声?音很大,罐头笑?声?尖锐又?刺耳。
邓惑总算能坐下来,和他分了?一个?橘子。
「不对,」她问:「你会铺床?」
「很小就会了?,」纪惗淡淡道:「混剧组那会儿,生?活助理?欺负小孩,回回找理?由躲懒请假,很多事我都要自己来。」
「过了?好几?个?月,我才?学会告状,导演直接把那男的开了?。」
邓惑坐得离他更近了?一些?。
她身处陌生?环境里,隐隐约约有点开窍。
「我好像知道胡导想让我们体验什麽?。」
「这麽?快?」
邓惑靠近他,两人在纷杂的吵闹声?里低语。
在外人看来,像极了?一对爱侣亲昵无间,有诉说?不完的爱意。
「可能全程有很多感受,都和电影里的那两个?留学生?类似。」
她至今没看过剧本,但凭着只言片语也能分析出大概。
「二战那会儿,留学生?想远渡重洋,只能坐大轮船。」
狭小的床铺,陌生?又?混乱的人群,还有无法自主的茫然。
很多事从一开始就没得选,要麽?忍受,要麽?自欺欺人。
纪惗听得在理?,快速代入情境。
「就算是在海外有了?自己的宿舍,有了?还算稳定的生?活,未必也能找到归属感。」
邓惑敏锐道:「就像我们现在有自己的床铺,但和平时根本不一样。」
他们坐在绿皮火车里,想念着熟悉的床铺和饭食,以及本该拥有的安静。
火车似乎总是很吵。
到处都能听见外放的音乐和短视频,还有中年人的喋喋不休。
交谈里,火车终於缓缓驶出客站。
如尾大不掉的年迈长蛇一般,每个?车厢都在慢吞吞地被带动牵引,反应链迟缓闷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