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累白骨已成黄沙,防御工事延伸成一条架在沙漠上的天街,两国的百姓们在这里互通贸易,夜晚工事关闭,百姓各自回到自己的村落。
二十岁的他只想着开疆扩土,不让蛮族进犯才是和平,却未想过和平不只一种。
他的心已经飞去天街的另一侧,何时才能追上和亲队伍。
“你是大将军吗?”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拉着他的手问。
“是也不是。”没了战事何来将军,他苦笑後愣愣地盯着男孩手中的桃花酥。“哪儿来的。”这边塞之地何来桃花。
“姐姐给的。”
“人呢。”
“我带你去。”
“那儿。”男童带着他下了天街,指着远处一座荒凉的孤坟,那土还是新的。
陈澈脚步虚浮,不知是走过去的还是爬过去的,只是到了近前摸着墓碑上的两个字视线早已模糊——小七。
“姐姐是被人扔下的,我阿娘救了她。姐姐教阿娘做桃花酥还有各种点心,说以後开市了能换钱。”男童想了想又说“姐姐留下一幅画,你和画上的人很像,她说那人是万人敬仰的大将军,可你又不是。。。。。。”
陈澈一把拉住男孩“画呢。”
男孩从袖筒中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画像,上面画的正是他——是二十岁的陈澈,眉眼神态皆用心勾勒,彼时眼里还有家国抱负,唯独衣服画了件长衫,而非铠甲。
“姐姐还说自己病了,无药可医,死後让我们就把她埋在这里,她要帮一个人守着,还说这里不会再有战争了,是真的吗?”
“是。”
“你是那个大将军吗?”
“是。”
“那你为什麽不救她。”
陈澈一时无语,捏了捏怀里的香囊道“因为我是个只会打仗的傻子。我是她未完婚的夫君,今日来送礼赔罪。”
说着一纸婚书随着火苗燃烧。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
陈澈哽咽着轻声道“小七,我来了,看到了吗。”
一阵风吹过,挟着星星点点的火苗和红纸飘得越来越远。
“姐姐看到了,阿娘说有风过就是死去的人回来过。”
陈澈盯着那忽明忽灭的火苗像是看进小七的眼里,是那一晚的不舍与诀别,仰望大漠繁星,这里的确比都城的星空更美。
数月後,都城内许府重修一应设施与从前无二,独独把墙内的桃花移到墙外,那桃花开得更繁茂娇艳。
存曦堂也再度开张,贫苦百姓可免费求医问药,据说掌柜的姓许,可人人都知道那不过是开平王的又一个身份罢了,他在等人。
只是每到桃花盛开时,会有一人在树下饮桃花酒,品桃花酥。他总是怔怔地看着远方,仿佛有一女孩摘了白色面纱笑着向他跑来。
去年今日从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陈澈捏着褪色的香囊喃喃着,里面的草药已干枯成末,他还不舍得倒掉。
“这是谁的诗?”十岁男孩在背後明知故问。
“姐姐没教你?”
“没有。”男孩梗着脖子不知死活地挑衅。
“姐姐没教,姐夫教。”一杯桃花酿重重趸在桌上,浸染片片桃花。
新皇在位六十年,是这一朝最长寿的皇帝,也缔造了空前的繁荣盛世,朝中因开平王坐镇,武器军队在中原无人能及。
三国通商通贸,漠北南蛮再未侵扰,边境百姓安居乐业。
此生他又一次见证了王朝的兴盛,却再也见不到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