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春决垂眸看她,对上那双清冷的眼睛,“怎麽会。只是觉得你太周到,太为别人着想了。”
“但这些并不费力啊。”队伍前移,李霜与他并肩往前走,“小学的时候吧,同学送了我只玩偶,我放在床边,结果有天回家,玩偶不见了。我借着下楼买橡皮的理由,下楼去找,结果在垃圾桶看到了那个玩偶,脏兮兮的躺在垃圾桶里。”
“那时候不知道有什麽感应,我擡头向我们家阳台看了一眼,我妈她就站在阳台看着我,看着我翻垃圾桶。我看不清她的眼神,但我觉得她的意思是,如果我敢捡回来——”
李霜吸鼻,“如果我敢捡回来,我就根本不能回家了。”
陈春决怔了一下,还未回应,就跟上前面的人将票递给工作人员,挪开位置,让程椰几人先上,两人一车。程椰与卓渔安,向海带着向雀,而田朗站在外围与李霜二人对视,“不用管我,我自己就行。”
李霜与陈春决进入车内,缓慢上升。
李霜额头抵住玻璃,往下探,正在逐渐远离地面,游乐场是微小的音乐盒,而她如果是停留在原地的小人模型该多好。
叹息的声音似断流的河流,堵塞在心口,她收回视线。
坐在另一侧的陈春决正拿着相机给她拍照,被她回眸捉到,一秒傻笑。
在游乐场的一整天,他都围在几人身旁,到处走走拍拍,也不知道拍了些什麽。
“我能看看吗?”李霜指着相机。
陈春决将缠在手腕的相机肩带松开,那肩带是墨绿色带着古典花纹样式,他将相机放在她的手心时,李霜摸摸肩带,“好漂亮的带子。”
“哦,那个是我妈出去旅游,给我买的礼物。”
“嗯,这样。”细细密密的气泡在李霜内心叫嚣,她若无其事地低头翻起相机的相册。
有些是游乐设施的照片,李霜虽不懂构图,但也明白什麽照片能让自己舒服,陈春决的照片会让她觉得平静与温暖,他的视角很温和。
大多数的照片是拍的他们几人,有大笑仰起头的程椰,也有追着气球跑的啾啾与卓渔安,有对着热狗棒价格发呆的向海,还有沉默不语,静静看着几人打闹的田朗哥。
还有她,有太多李霜的照片…
翻过二十多张照片後,李霜按动翻页键的动作开始变得缓慢,她的照片出现的频率变多。无论是发呆抑或是微笑,很多个瞬间都被陈春决定格下来。
狭窄的座舱,隔绝底下吵闹的人群,寂静无声。李霜偷摸擡眸看了陈春决一眼,他的鼻子压着玻璃,向下望去。
陈春决似乎察觉到身後的目光,疑惑地看向她。
李霜骤然低头,继续翻着照片。
那些照片,让她有种被打捞起的感觉,透明的网将流淌在河流之中的碎片打捞,变得轻盈。
“陈春决。”李霜擡眸,声音平缓,将相机还给他,“白天的时候,你问过我,我的必需品是什麽。”
“嗯,你说要想想,想到了?”陈春决接过相机,从包里掏出相机包,装起来。
“以前没想过,现在可能是睡觉丶书籍和朋友。”李霜望向玻璃外那无边的夜,此处看不到海,她却能感受到汹涌的浪,在她的人生里不止息,“想要不吃药就能睡觉,想要读书不用再考虑如何做策划,也想要朋友——”
她觉得太过幼稚,嗤笑一声,说不出口。
“什麽?”
“我想要朋友永远不离开。”李霜没想过,快要三十岁的年纪,她仍能说出「永远」二字。成年人的世界如何拥有永远,哪怕她从前真的以为会和叶幸然做一辈子的朋友。
清醒的例外。
“我们算朋友麽?”陈春决蹲身,手撑在她身体一侧的座椅边缘,眼角噙着笑。
李霜随着他的动作视线下移,不明所以,“算吧。”
“好。”陈春决嘴角一勾,“那我不会离开,除非你推开我。”
寂静的夜猛然被一声巨响打破,空中炸开绚烂的烟花,无数的火星在摩天轮旁跌落。
李霜的身体不易察觉地一颤。
陈春决仍蹲在身前,却被烟花吸引,忍不住侧头去看,左手扯住李霜的衣袖,“李霜,烟花!”
“这是不是那个什麽惊喜秀啊。”
李霜没有回话,她注视着眼前的陈春决,他的侧脸俊朗,蓬松的卷毛让他的气息变得柔和乖顺。
李霜突然生出极其荒谬的念头。
盛大绚烂的烟火之下,能掩盖住长久的恐惧,能炸出未知的勇气。
在摩天轮转完第一圈,再次登上顶峰时,陈春决回过头,明亮的眼睛太过真诚,真诚到所有话都能被相信。
李霜在那双眼睛里,看到连自己都忽视掉的瞬间,就是她自己。
“你怎麽不说话?”陈春决看她的状态不对劲,凑近看她。
李霜微微俯身,手指抓到一旁的扶手,捏得手背都泛白,她贴近陈春决的脸,冰凉的唇凑上去,连眼睫都在颤抖。
烟花消弭在夜空之後,降落疲惫的真实。
李霜稍稍退後,她的身体在颤抖,眼睛避开陈春决的视线。
陈春决的大脑宕机,丧失思考,眨眼看着她,声音沙哑,“李霜,你怎麽在颤抖啊,被烟花吓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