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阳居然觉得,这不是很正常吗?
在这偌大的太极宫丶偌大的神都,她萧令佳究竟算什麽?
需要她的时候,她就要牺牲自己。好处全是萧颂得了,那她呢?
高阳公主醉得头疼,蹙着眉对女官吩咐了句,明日借她生辰之名,给章华殿去一封信。
说罢,她安然躺了下去,嘴角勾着一缕怪异的弧度。
除夕前夜,王若芙与高阳公主告别。她这两日才从林世镜那儿得知高阳快过生辰了,空着手什麽也没准备,只能抱歉地对高阳道,待回了神都,定让人补上。
高阳不在意那个,挥挥手道:“你家表兄送了,就当你送了吧,我无所谓这些虚礼。你且帮我看着你表兄,让他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便好了。”
王若芙一向不把别人的客套当真,暗地盘算着送什麽才算得体合宜。
回到林府已是下午,才靠近大门,便见府里格外热闹。王若芙正好奇怎麽了,就有小厮出来迎他们,一边道:“长公子回来了!二公子芙姑娘快进去吧,宴席都备下了!”
林世镜的兄长名世钦,出身工部,外放淮阴多年,负责筑造楼台修缮房屋多年,几乎都不回神都了。王若芙和林世镜成婚这麽些日子,府里甚至都不怎麽提这位长公子。
她转头看林世镜,他也一副惊讶模样。
林世镜告诉她,“我同兄长差了十多岁,他去淮阴做官时我也就四五岁,算来总共也没见过几面。”
于是他俩在游廊转角正面遇上林世钦时,竟是双双眼瞎,都没认出来,好不尴尬。
三个人大眼瞪小眼,王若芙是这辈子都没遇到过如此尴尬的情景,当时就想躲在林世镜背後三天别见人了。
林世镜硬着头皮道:“原……原来是兄长啊……许久不见,兄长在淮……淮阴还好吗?”
林世钦看他俩这副生疏模样,不禁一笑,“行了,没话别硬聊。”
他和林世镜长得不大像。林世镜五官肖似裴夫人,轮廓却继承林景远,英气与俊俏并重。但林世钦不知是不是年纪大了,无论样貌还是姿态,看上去都平庸得多。
王若芙暗暗找理由,一对完全不相似的兄弟,难怪我没认出来。
林世钦拍了拍林世镜左肩,感慨道:“我上次回来,你连表字都没取。今年一见,居然都成婚了。”
说罢,他又朝王若芙一点头,“这便是王家女郎吧?”
王若芙回礼,“兄长。”
林世钦又欣慰笑了一下,“郎才女貌,果真般配。你们成婚时兄长不在,今日一定把礼补上!”
不过匆匆一面,林世钦便离了林府去官署述职,留林世镜与王若芙坐在院子门槛上回味方才的尴尬一幕。
王若芙捂脸,“我居然还问你这是哪家来的客人……”
林世镜面色也好不到哪去,“然後我还问我亲兄长,您贵姓……”
兰苕在一旁笑得快要打滚,“人才!您二位简直人才!”
王若芙面色更苦,气恼地拍了下林世镜手背:“我认不出来兄长就算了,你认不出是不是太过分了!”
天地良心!林世镜简直要百口莫辩,“我……我上回见他的时候才十四岁!拢共没见过他几面,记不住……也挺正常的……吧?”
他又郁闷地补了一句,“我和兄长真的不熟。”
林世镜难得遇到窘境,王若芙一边偷笑,一边凑过去哄哄他:“好好好,不熟,不是你的错。”
家里人好容易聚齐一趟,裴夫人本打算大办一场夜宴,结果翘首以待到夜里,也没见林世钦回来。
林世镜见她急了,安慰道:“兴许兄长被公务绊住了,我去官署瞧瞧,母亲不必着急。”
王若芙双手轻轻放上裴夫人肩膀,裴夫人又是蹙眉又是叹气,伸手慢慢覆上她手背,“五年了,一直盼着他回来!今年总算是一家人能在一起过个年……”
林景远在一旁默默不言。
还没等林世镜出门,就有个小厮进来传话道:“禀主君丶夫人,长公子说收到急信,淮阴北边雨雪冰冻成灾,事发突然,公子……公子得赶回去了……”
裴夫人猛地一晃,王若芙匆匆扶着她。只听裴夫人微颤道:“就……这就走了?”
小厮低下头:“正是。想来此时马车已出神都了。”
“出神都了……”裴夫人失神念道,“怎都不回来道个别呢?”
王若芙与林世镜对看一眼,实在没想到林世钦这一趟来去匆匆,竟只有一面之缘。
家里这个除夕也因林世钦的缺席有些冷清,烟花在空中兀自放着,裴夫人与林景远都早早回了屋。
林世镜与王若芙并肩立在中庭,王若芙觉得冷,于是钻进他狐裘里,两人紧紧贴着,各分一半温暖。
百蝶团花的烟火绽放在头顶,王若芙仰头看,轻声呢喃:“又是一年了。”
烟花碎屑落在掌心,凉透了,王若芙愣愣地看着,无意识道:“明年……还不知道是什麽样子。”
会顺顺利利丶太太平平的吗?
王若芙有些悲观地想,皇孙降世丶帝位更叠丶党派夺权,似乎甘露四年已经注定了无数的离乱纷争。
她又一次泛起重重心事,而在无尽繁杂思绪里,林世镜牵住她手腕,俯身轻轻啄吻她嘴唇,音调无限温柔,“走过一年是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