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来骄纵的小公主脑袋一歪,“反正,你有求于她就在她面前装装样子。要是我和真她有什麽矛盾,你站在我这边就行了!”
王若芙静静地看着她。
延庆戳了她一下,揽过她肩膀,“我相信呢,芙妹妹一定和我是一边的!”
这话如此熟悉,自在秋来里高阳也这般对她说过。
“在我与延庆之间,你须得站在我这边。”
“芙妹妹一定和我是一边的!”
两道全然不同的声音重合到一起。王若芙眉心不禁一跳,缓缓闭上了眼睛。
四月,良娣徐释真诞下皇长孙。今上大喜,亲赐名“瑞”。
随着皇长孙降生,死气沉沉的太极宫仿佛也正在慢慢活回来。
帝後的赏赐流水一般擡进东宫。高阳公主开始频繁出入宫禁,辗转于章华殿丶孔雀台与东宫之间。延庆也不再终日闭锁临华台,偶有机会,还能得见养在长信宫的萧领。
太极宫里一场接一场的家宴,舞乐齐奏,俨然盛世气象。
听到皇长孙降生的消息时,王若芙正在三径风来修剪花枝。
林世镜在她身後,几乎是半环着她,掌心覆上她手背,慢慢将她手里的剪子拿走,安稳地平放到案上。
其实王若芙自己都说不清她什麽心情。
有波动吗?似乎很小了。
但若说当作陌生人视而不见,平平淡淡地带笑恭贺,她又真的做得到吗?
王若芙坐下来,淡淡道:“天大的喜事,我们家应该也要送贺礼吧?”
“已经送过去了。”林世镜轻声道,“就比照着别家的礼单送的,得体,也不出挑。”
王若芙沉吟须臾,忽道:“这些人情往来,是不是应当是我做?”
但林世镜都一手包揽了,她只要在三径风来之内,便从来不需要操心什麽。
“此等小事哪里要麻烦芙妹?”林世镜一如既往会哄人,“我可不能这麽没用。”
王若芙也想像以前一样,跟他有来有回地消遣几句,但半晌,喉头却涌不出一个字。
她的心坠下去了,沉甸甸的一颗。
林世镜似乎也看得出她强装的平静,他不计前嫌,他什麽都不介意,他只是过来抱了抱她。
王若芙低声道:“……我还以为,他这一世也会有阿瑰。”
结果是皇长孙,是一个男婴,是未来江山的承继者。
那阿瑰呢?
她的阿瑰去哪里了?
今生今世,父母亲都抛弃了她。
林世镜在她耳边郑重道:“阿瑰是你的,只是你的。”
王若芙心里有两道声音在不停地拉扯。一道问她,你前世受尽的生育之苦,今生难道还想再来一回吗?另一道却幽幽道,阿瑰再也不会来到这个世上,你杀死了她的生路。
是她的错吗?真的是她的错吗?王若芙不断地想。
一直到夜半,她躺在林世镜身侧,心口仍然有种空落落的迷茫。
她发觉她想要修改自己的命运,有时不可避免地要踩在别人的寿命上。
温热的掌心覆上她眼前,王若芙睫毛颤了一下,问道:“你没睡?”
林世镜掐了下她脸颊,“我要是睡了,有人今晚怕是要睁眼到天亮。”
他侧过身,“说说吧,又钻哪儿的牛角尖了?”
王若芙用脸颊蹭了下他掌心,喃喃道:“我重来这一次,要我自己活得好,但是阿瑰——可能不止阿瑰,却可能因为我全然改了命运走向。那我活这一回,到底是对是错?”
“当然是对。”林世镜不假思索道,“王若芙,你要为你自己。”
他轻轻地吻她紧蹙的眉心,“从前吃了那麽多苦,别人不也踩着你的命吃尽了好处?”
王若芙攥着被角,她多的是纠结不明的事,要是能看得开,上辈子也不至于幽愤病重。
她往林世镜怀抱里一缩,整个人蜷起来,他轻轻环抱她,像张开了宽大的羽翼。
林世镜俯身在她耳边道:“你决定好的,就不要动摇。”
哪怕剥夺了阿瑰出生的权利,哪怕你因此心有愧疚。
三次生育之苦在前,你不要动摇。
王若芙知道自己今天怕是睡不着了,干脆跟林世镜聊起来,开玩笑般道:
“你知道吗?
“圣上应该快到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