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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瘦香浓(第2页)

她转头去找林世镜,却发现那人斜倚石桌,月影白的圆领袍,淡笑朝她看过来,意态实在风流。

王若芙心口忽地被羽毛拂了一下,呆呆地站在那里,分不清今夕何夕。

直到林世镜说了声,过来呀,芙妹。

她才徐徐擡步,慢慢地,同他肩靠着肩。

林世镜轻声道:“当年在这里,你问我陆府是什麽样的人家。我同你说,前途无量。”

王若芙擡头看他,“如今看来,确实。”

家主陆舜已然是右威卫中郎将,风光无限,倘若日後再有机会立下军功,倘若这一世锦仪再次入宫……

陆府光辉,朝中便再无人可比肩了。

“我也说了,我不大欣赏他的作风。”林世镜又道。

王若芙记性不大好,早忘了这茬,听到此处又心生好奇,问他:“何意?”

林世镜面色变了变,出口时带了些犹豫:“他领兵的确有一套,几乎是逢战必胜,但事有阴阳两面,他喜欢‘利诱’将士。”

“利诱”是个很怪的词。一战得胜封侯拜相,其实也是天家以“利”诱之。

“攻下一座城池後,陆舜会放他手下将士入城抢金银掠财宝,乃至……”林世镜顿了下,“女郎。”

王若芙轰然一震,“军令在他眼里难道是一纸空文?”

“大事能成,有些小节,往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林世镜难得露出讥讽神色,“他是功勋无数的沙场宿将没错,但将一千五百俘虏填河後横渡,也是真的。”

静了一会儿,他又道:“不过有时候我也在想,我未必就有资格评判他,沙场刀剑是他受的,丧命风险也是他担着,若没有他这般铁腕手段,我还能不能安然立在太极殿上做这个官都不好说。”

王若芙心绪一时间无比复杂。

如同林世镜说的那样,她能怪责陆舜吗?固然可以。陆舜上了那封请斩她家人的奏章,他们是血海深仇的死敌。

但作为国朝的一个普通人,她其实没有资格。

她靠在林世镜肩上,他顺势揽住了她。

林世镜的声音很轻,几乎要飘散在风里,“我当时是不是还说过,你要告诉我你怀疑谁,害怕谁。”

他低下头,吻过她眉心,“现在可以说了吗?为什麽要问陆舜?为什麽怕陆府?”

一阵风过,王若芙闻到梅花的清芬背後,那缕经霜捱雪的苦涩。

“只是一个很无聊的故事。”

也许涉及她不堪的妒忌心,也许要揭开她最哀怨最惹人厌的那一面。

崇武元年末,十七岁的锦仪入宫,初封美人。

她生得当真端正明艳,眉目间仿佛能看见从前崔皇後的气度。

王若芙当时十九岁,刚刚怀上她和萧颂的第二个孩子。人人奉承她,说圣上珍爱王夫人,待诞下皇子後,定然能入主章华。

她也相信了,她以为萧颂可以一直一直珍视她。

但锦仪的宠爱来得那样快,好像不知不觉中此消彼长,昭阳殿渐渐黯淡了下去,随之而来的,便是披香殿的崛起。

二十三岁又一次流産後,王若芙脾气越发阴晴不定。她孤僻,也乖戾,几乎是明面上与锦仪撕破了脸。

而每一次,她对锦仪出言不逊後,锦仪都只会淡笑着很恭敬地说:

“夫人训诲,妾是应当铭记在心的。”

锦仪越从容,越显得她落败的姿态那样可怜。

不知是哪一年,锦仪诞下萧颂惟一的皇子,受封贵嫔。

皇後印从王夫人手里流转到了陆贵嫔那里。而萧颂对此的解释只有一句——

夫人质弱,难堪大任。

王若芙仰望无尽广阔的天际,“也许我真的难堪大任吧,不管和锦仪争什麽,萧子声的爱也好丶太极宫的地位也罢,甚至最重要的皇族後裔,我都争不过她。”

林世镜直直看着她。

王若芙不给他开口安慰她的机会,很快又道:“但这不过是我和锦仪之间的纠葛。我提防陆府,最要紧的是王氏覆灭的惨案里,最後那封请斩的奏章,出自陆舜之手。”

林世镜听完,沉默了很久。

随後他轻轻地,隔着狐裘抱住了她。

他好像总能很快平静下来——哪怕遇到天大的事。

林世镜温声道:“我们一件一件事来,不怕,没事的。”

“我没有怕。”她望着林世镜,“这一次的境遇,已经好得太多太多了。”

所以哪怕宿命仍像悬在头顶的剑,她也愿意相信,一切仍有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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