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擡头,看着她温和疏离的侧脸,忽地失了声。
他想说那夜他看见了一个人,一个执剑的丶神仙模样的男子。
他想问你们认识吗?他是何人?是不是就是那个……与你成婚又离绝两次的人?那些时家一辈子也用不完的金银财宝,是不是就是那个人送的?
可是雪乔看上去实在太疏离了,她好像和这个偏僻安静的小城格格不入。
是啊,他们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于是他最终什麽也没问,静静地离开了。
雪乔出来送他。
一阵风过,时鹤听见银铃清响。
他忽生出最後一点妄念,对雪乔道:“姐姐,这个铃铛可以送我吗?”
王若芙顺着他眼神,望向木门边上,在风中飘摇的银铃。
那是她从三径风来偷偷拿走的,惟一一件堪称“留恋”的东西。
还是很久都听不到她的回音。时鹤想,也许他这一生,除了那些冷冰冰的金银,到底是无法在她这里得到一些旁的什麽了。
正当他要放弃的时候,却忽然听得风中传来缥缈的声音:
“可以。”
时鹤疑心自己听错,回头看,雪地里一身素白长裘的单薄影子,仿佛是寒冬里垂死的蝶,那样清丽,又那样空灵。
这身素裘,从前没见她穿过,在她身上显得有些宽大。
她踮起脚,将那只小小的银铃摘了下来,递给他。
时鹤愣愣的,双手接过来。
铃铛还带着霜雪的气息,在掌心里融化出一滩水。
他忽然觉得,这样就很好。
她是迟早要远飞的蝶,他……大概只能是困于一寸掌心的银铃。
毕竟各有天地。
腊月初一,神苍军营,长风猎猎。
林世镜换下了演兵时的轻甲披风,一身暗紫色长裘,远远看去,还像是从前潇洒写意的那个少年状元。
王若芙仍戴着帷帽,偶有朔风拂起遮面的白帘,衆人也都默契地装作没看清她的脸。
之前见过的卫枢上前来,朝她打揖,道:“姑娘,我也是文人出身,十年前便读过您的文章,因而实在钦佩您。此次姑娘义举,卫枢感佩不已,但愿姑娘一路顺风,早日归乡。神苍军……都在等您。我们都相信您。”
“相信”二字一出,王若芙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戳了一下,她鼻尖微酸,朝卫枢回了一礼:
“诸位既相信我,我定竭尽全力,绝不辜负衆人之期。”
王若芙上马之前,林世镜借广袖遮掩握住她的手,在她掌心里塞了个冰凉的物件。
抚着那物件熟悉的纹路,王若芙微怔。
她摊开掌心,是一枚长命锁,用金色细链子穿起来丶刻着“诒尔多福”的长命锁。
与她早年赠给他的那枚,是一对。
“若蔷怀孕後,我想给她孩子打一副长命锁。”林世镜轻声道,“突然就想到,你好像还没有一枚属于自己的长命锁。”
王若芙将那枚和田玉长命锁握在掌心里,与林世镜四目相接。
她心里很软丶很软地塌陷下去。
“林世镜。”王若芙带着鼻音唤道。
“嗯。”
“等我回来,再成一次婚吧。”
第一回离绝匆促潦草,第二回离绝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