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後,林世镜穿着寝衣掀开被子。原本背对他的王若芙翻个身,倾身凑上去想讨个很轻的吻。
但林世镜偏头躲开,只是给她掖掖被角。
王若芙懵了,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她呆呆望着林世镜笼在夜色里的侧颜,迟来地意识到自己被拒绝了。
林世镜在躲她。
那不过是一息间的事,但王若芙却将那一刻交织的酸与涩与羞愤揉在一起回味了无数遍。
回味到她再也闭不上眼睛,回味到枕上落了一滴圆圆的水迹。
她想铺开了闹一场,但一切本该归咎于她。林世镜是无辜的。
王若芙咬紧下唇,舌尖尝到一丝血味。
偏在此时,温热的掌心覆上她腰间。
林世镜将她揽过来,低声道:“别想了。明天……明天睡醒我就好了。”
王若芙挪进他怀里,出口才发觉齿间泛酸:“你不能骗我。”
林世镜应了一声,“不骗你,睡吧。”
她脸埋进林世镜肩窝,暖洋洋的,被那清雅的香气浸透了。
王若芙慢慢地闭上眼睛,对这段关系的不安,与在林世镜怀中的依恋,两种情绪相互撕扯着,带她进入了昏黑的梦境。
第二天王若芙醒过来时,林世镜已经走了。
她在心里埋怨他,骗子。
说好明天一醒来就原谅她,结果话都不留一句就走了,还要她提心吊胆等他回来。
可王若芙又不可避免地松了口气,是啊,哪怕他在,她又要怎麽面对他呢?
林世镜回来时还不晚,王若芙刚折了一簇新鲜的金桂,打算放进书案上的花瓶里,她听见熟悉的脚步声,抱着花回身,第一眼瞥见了林世镜眼下明显的乌青。
她蹙眉走上去,问:“你昨夜没睡?”
“没睡,你把我气成那样我怎麽睡?”
怀里的金桂被林世镜接过去,他仍想装出那副闲散的姿态,但笑意实在太过勉强。纵然他已竭力地一如往常,可王若芙却明白,他没跨过去。
他心里还是有道坎,因为她,因为她和萧子声。太子府邸在何处,于林世镜而言不是秘密,可十几岁的王若芙是不该知道的。
至少不该听见一句“青金巷”,便应激成那副模样。
王若芙自知理亏,跟上林世镜脚步,慢悠悠往花厅去。
“那你气消了没有啊?”她问。
金桂落进白瓷花瓶里,满室馥郁。林世镜转过身,掌心却还握着一枝,金灿灿的花朵拂到王若芙鼻尖,她皱眉瞪了他一眼。
林世镜这才收手,将那枝桂花随手扔到书案上,在薄薄一张纸上压出一道花痕。
他答:“没消气又能怎麽办?指望你哄好我?”
王若芙心里想那你八成会更生气,要被气死,嘴上还是敷衍了句:“我可以试试。”
谁知林世镜像是当真了,怡然自得在书案边上坐下,“行啊。那我问你答,答不好我就接着气了。”
王若芙听了这话其实有些心虚,她哪能保证什麽都说真话?虽然林世镜可能隐约有猜测,但真要从她嘴里切切实实说出她重活一世,也未免太惊世骇俗。纵然他林栖池见多识广,难道还能欣然接受此等奇闻?
她硬着头皮点点头,“你要问什麽?”
林世镜直视她,“你昨晚为何在府门等我?”
王若芙做好了半糊弄半真心的准备,以为他要挖掘她内心最深处的隐秘。结果林世镜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居然就问这个?
她有些迷糊,“就……你这麽晚都不回来,还是在中秋夜,肯定很生气,感觉我不在门前等你,你应该更气吧?”
林世镜讶于她的坦诚。但随即又想,王若芙本来就很敏锐,她总是第一时间察觉到旁人的情绪变化,然後用她水一样的温和去安慰丶去体谅。
其实是责任感吧,并非因为他有多特殊。
他收回视线,暗自生出幽微的挫败感,语声不自觉低了,“不是生气,有点不好受而已。”
王若芙看着他,从前风雅从容的人垂了首丶低了眉,仿佛败给了她,流露出一股坦荡的失意。
她凑近了,坐在他身边靠上他肩膀,很轻地问:“是因为我知道萧子声私邸在何处,是吗?”
林世镜闭上眼睛,齿间竟有三分酸涩,“……不止吧。”
他思绪飘得很远,飘到现世以外,眼前仿佛浮现另一个王若芙,穿上了金丝凤凰的宫装,戴上华丽的金冠,站到很高很远的地方。
林世镜与她隔了一座太极宫门,而与她并肩的是萧颂。
她近乎迷恋地,依赖着丶追随着萧子声。他们爱得那样浓,举世皆知。
他指尖止不住地颤抖,几乎堪称低声下气,“我知你你瞒了我许多,现在定然也不愿意解释。那我只问你一句——
“去年丹玉泉,你说要和我早些成婚,是真的愿意,还是有别的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