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语气有点重了,但她实在控制不住。这样的烦闷感紧紧包裹着她。
小时候不愿意管束,不想让她学画画,不干预她的人生,待她三十岁,又觉得她处处糟糕,最後兜兜转转,还是去了游戏公司工作。
所以到底为什麽?
程月蛮无意识地捏着一个水钻发夹——那是小学时,小蝶送的母亲节礼物,她爱惜了很多年。
想来这会没怎麽注意,手钻叭嗒叭嗒地往下掉。
她又慌忙蹲下身子一粒一粒寻找,自责损坏了女儿送的宝贝。
“你又何必这样,”程蝶退後半路,选择冷眼旁观,“明明有更简单的方法。”
有顾虑,说出来不就好了。
不想让她去,那就告诉她不想让她去的理由。
爱惜的发夹,那就好好收起来。
她的世界总是一条直线,厌恶所有迂回的弯弯绕绕。
程月蛮捡拾地动作停下了。
半晌。
程蝶听到了她的声音。
“我不知道要怎麽告诉她。”
压抑的哭腔克制的从低处传来。
程蝶慌得手足无措,她从未见过程月蛮这样的悲哀。
胸腔内翻涌着难以言喻地情绪,她的人生顺直,情绪也来得直接,或讨厌或喜欢,或开心或悲伤,她从未给自己构建过什麽灰色地带,也无意去疏离太复杂的情绪。
可现在,人家百味突然炼化成了一款复合味道,凶蛮地塞到了她的口里。
她百般抗拒,拒绝吞咽,却被逼迫着往下塞。
“我不知道该怎麽说。”
“让我去告诉她——你妈不想让你学画画,是因为,你有一个当画家的爹?那个混蛋不是个东西,满嘴谎言,提了裤子不认人,丢下你大着肚子的妈,让她年纪轻轻被退学,被按在地上打?说自从那年结束就开始怨恨?”
程月蛮的声音平静的就像是初春时的细雨,可惜乍暖还寒,一点冷意,飕飕地往她骨头缝里钻。
“你说啊,这种话,要我怎麽说得出来?”
心中的海啸终于过去了,留下了满地疮痍。
她颤抖地伸出手,想要安慰还蹲在地上的程月蛮,至少要给她一个拥抱。
可她停在半空,又不敢落下去。
那一刻,竟觉得逼问她的自己,比那个狗东西还要混蛋。
“对不起。”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很快就溶于空气里,甚至不知道程月蛮有没有听见。
蹲在地上的女人,终于动了一下,紧接着,把脸埋到了臂弯。
程月蛮的哭泣是无声的,只有肩膀的颤抖彰显着存在感。
“对不起,我从来不知道这些。”
她终于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