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吴心怡虽然不明所以,但也将身上的暖宝贴撕下来粘在了郑钰欣的睡衣上,站到迎风的方向主动阻挡冷风。
带着方垚体温的衣服紧紧裹住郑钰欣,她脸颊冻得通红,但掌心却热乎,攥住方垚胳膊的时候力气大到像是怕方垚跑掉。
明明呼吸都不顺畅,但她还是要坚持开口,半句喘一次地对方垚说:“方垚,你听我说,周裴和裴静深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关系,周裴绝对!绝对!没有背叛你。”
下午周裴给方垚打了几通电话都无人接听时,他便意识到了不对,幸好当时在沭河加过岳安山的联系方式,通过岳安山和舒绾才知道方垚去过小店。而那个时间段,正是裴静深来找周裴哭闹的时候。
毫无疑问,方垚的消失是因为看到了他们的纠缠。
好在方垚身边亲近的人周裴都认识,并且几乎都有联系方式,他在第一时间就询问了所有人,并且请求大家帮忙寻找方垚。
郑钰欣是被周云程的电话轰炸醒的,她昨晚为了赶稿熬了个通宵,怕中途饿醒硬是坚持吃完午饭才上床睡觉,没想到刚睡着手机铃声就响了,听周云程放炮似的噼里啪啦说完,起初还有些懵,蒙头又睡了十来分钟,脑子终于转过神来,猛地坐起来,脑袋还混沌着,身体却抢先作主奔出了门。
从她家到安宁大学坐车要半小时路程,其实在车上有暖风感觉不到冷,下了车一路又跑又走,也没觉得冷,但是在看到方垚的一瞬间,她忽然後知後觉感到冷了。
她看着眼前高自己一个脑袋却总是眉眼低垂的少年,很难想象如此胆小自卑的方垚在得知自己被骗的那一刻得多麽难过和无助。而他就这麽默默离开了那里,揣着碎落成渣的心脏独自徘徊。
郑钰欣鼻尖微微发酸,开口带了几分哭腔:“方垚,你想听我讲他们的故事吗?”
方垚愣了愣,抿着唇轻轻点了点头。
吴心怡识趣地退远几步,在保证听不到他们对话的情况下,悄悄给消息列表的对话框发了个定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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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裴生下来就没有父亲,因此许多恶劣的同龄小孩都会骂他是没爹的野种。
母亲周可贞因为未婚先孕,也因为不顾及未来坚持要生下孩子,和从小到大都疼爱自己的亲哥哥断绝了兄妹关系,如果不是她没有生存能力,可能她的父亲也会将她赶出家门。
她很漂亮,喜欢穿碎花裙,一头海藻般密长的黑发总是带着淡淡的香气。追她的人很多,但她谁也不接受,每天就喜欢捧着一张泛黄模糊的照片流眼泪。
照片里的男人姓裴,叫裴言之,是安宁市有名的富家子弟。她每次叫儿子裴裴时,都像是透过他的眉眼思念那个男人。
所以周裴很小就知道,自己的裴是裴言之的裴。
印象里她总是在哭,但有一天周裴却看到她坐在电视机前,脸上是周裴未曾见过的笑意。像冬日暖阳,也像平静湖面的涟漪,轻轻拨动周裴的心。
他好开心,以为母亲终于像外公期盼的那样,想明白了。他走过去抓住母亲的手指,小声叫着:“妈妈。”
然而母亲却并不朝他看,只是兀自抽回手,攥着已经皱巴巴的照片一声不吭地回到了卧室,留小小的周裴一个人在原地。
第二天早上,年仅几岁的周裴发现母亲因割丶腕丶失血过多死于家中。
警察来家里了解情况的那天,电视上正在播报安宁裴氏集团接班人的世纪婚礼,象征幸福的花瓣洒满了几条街,婚礼现场邀请了许许多多政界商界的大人物,虽然大家都说是补办,但这场婚礼仍旧庄重而盛大。
周裴高二的时候因为长相出衆,不少人给他送花递表白信,其中有一封信的署名姓裴,和他名字一样的裴。
信的开头是:哥哥,你好。
周裴的视线停留在“哥哥”二字上,没再继续往下看。
周裴见过他,高一开学的时候,对方就作为全校年龄最小的“天才少年”站在国旗下演讲过。
後来开家长会,周裴无意间看到过他的父母。他母亲很漂亮,穿着碎花裙,乌黑的长发及腰,总是笑盈盈的,说话也温柔。
老旧照片里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一家三口幸福甜蜜的气氛让周裴有一瞬间的恍惚,怔愣间他想起那个死在春天的女人,深红色的血从她手腕淌出,向四周蔓延,浸湿了她的裙摆,干涸後在地板上留下很深的印记,而她紧紧闭着眼,表情看起来并没有解脱,反而是种痛苦的神色。
她的离开孤独且狼狈。
那是周裴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出生是场荒诞的笑话,他撕碎了藏在柜子里的信纸,连同那个亲密的称呼一起扔进了垃圾桶里。
再後来呢?
外公去世,户口本上只剩下周裴一个人的名字,他再无人可依靠,从今往後是好是坏都由他独自承担。还来不及接受残酷的现实,生活又给他重重一击,那个总是叫他哥哥的天才少年,因为嫉妒所以发疯逼他身边所有人都离开他。
反抗没有任何作用,裴家的地位让那少年有足够的底气任性,所以周裴学会了沉默,并在沉默中,找到了一种平衡。
哦,对了,那天才少年叫裴静深,裴言之的裴,静水流深的静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