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等纳尔齐斯说出推测,便继续道:“很多人都以为奥涅金的死是因为有人想要削弱雷格特的势力,但事实恰恰相反——奥涅金是个天才,即使雷格特失势,後继者也会继续看重研究所的潜力并且化为己用,而这刚好是雷格特所不能容忍的。”
“她不能容忍自己的心血和成果被他人利用,更何况是制造神这种如此恢弘的工程。”
“为了不让他人窃取。”夏德里安道,“她亲自毁掉了它。”
“——从研究所大火到奥涅金的死,都是雷格特一手策划。”
纳尔齐斯:“……你为什麽会知道这麽多?”
夏德里安笑了笑,“你总算问出这个问题了。”
他吐出一口烟,很轻松地讲:“因为奥涅金是我亲手杀的。”
该死。纳尔齐斯心想。我猜对了,弗朗西斯科这家夥真会干出这种事。
“但奥涅金也不是傻子。”夏德里安继续道,“他似乎预料到了自己的死,所以提前销毁了很多机密文件,其中就包括整个研究的核心部分。”
“他死之後,虽然别人无法再窃取研究所的成果,但雷格特也不能将整个计划再继续下去。”
“不过雷格特将他的利用价值发挥到了极致,奥涅金死後她整理了一部分他残留的研究,其实这部分东西已经很唬人了,然後她拿着这些东西去和圣廷谈判,把枢机卿那帮家夥忽悠得晕头转向,暗中给了她不少支持——至于夥计你,你也是这些支持的一部分。”
“通过各种运作,雷格特最终掌握了机动局,又慢慢恢复了她在军部的地位,然後加入中心派,经过多年谋划,最终成为总统,只有这个位置能给她足够的权力来实现一切。”
“奥涅金是个天才,多年来雷格特找了各种专家尝试,没人能复原他的研究。”夏德里安道,“但是有一个例外。”
“第二个天才。”纳尔齐斯想到了,“比如,他的儿子。”
“没错。”夏德里安打个响指,“这就是我当年为什麽要接触弗拉基米尔,并且成为他的老师——我要引导他走上父亲的道路,我必须确保他会继承奥涅金的研究。”
纳尔齐斯用一种很难形容的眼神看着夏德里安,“……从某种意义上说,我还挺佩服你的。”
“谢谢夸奖。”夏德里安对此接受良好,“事实证明,弗拉基米尔不负衆望。”
“他还原了核心文件中的缺失关键成分,虽然距离‘朱庇特计划’的终极目标还比较遥远,但最困难的部分已经完成了,剩下的工程交给不是天才的人也可以,只是需要时间。”
“莱赫战场上的新型部队全是实验品,虽然研发出来的东西肯定不是神,但经过改造的家夥必然也不是人了。非人非神的东西作为战争兵器非常好用,而且战场上是最能够不引人瞩目地大批量死人的地方,整个莱赫战争下来,我估计实验团队那边得出了不少有效数据,战争结束後他们又造了不少实验品出来,不得不说,成果确实很惊人。”
“但那些实验品的基因都不是最完美的。”夏德里安叼着雪茄,“最完美的培养皿跑到了叶尼涅。”
纳尔齐斯突然问:“上将一直都知道弗拉基米尔在叶尼涅?”
“不然呢。”夏德里安耸耸肩,“你以为我为什麽要把弗拉基米尔送走?”
“我确实想过别的可能性。”纳尔齐斯道,“不过现在看来,我最初以为什麽并不重要。”
夏德里安笑了笑,继续道:“我一直有保存弗拉基米尔的基因样本,各个年龄段的都有,但是我们发现他的基因并不像奥涅金预言的那样完善,其中有一些缺陷,最後我有个推测,奥涅金是叶尼涅人,那边的水土和帝国非常不一样,或许想要等基因彻底完成生长,需要弗拉基米尔到叶尼涅去。”
“我们等了足够长的时间,直到最合适的时机来临。”
“几个月前的那场外交谈判,我在枫丹公馆和他跳了一支舞,拿到了新的样本。”
“我不太想问。”纳尔齐斯沉默片刻,还是问了出来,“你怎麽拿到的?”
夏德里安仿佛就等着他这句,挥舞着雪茄道:“我们跳了一支舞,然後在盥洗室里神不知鬼不觉地‘久别重逢’了一下。”
他说着清清嗓子,看起来相当得意,“那种情况下我什麽都搞得到。”
纳尔齐斯:“……弗朗西斯科,你真是永远都能刷新我对你的认知。”
“还是谢谢你的夸奖,老夥计。”夏德里安再次彬彬有礼地道谢,神情看起来非常作态,“总而言之,从现在的数据来看,弗拉基米尔体内的基因已经完全成熟了,我们终于得到了最合适的样本。”
夏德里安说完揭开锅盖,浓郁的红酒味传了出来,还有肉桂和橙子的味道。
他拿了一把勺子尝了尝锅里的东西,撒进去一把糖,又撒了些别的什麽东西,看起来似乎是香料。
纳尔齐斯看着他一通动作,这家夥做饭的手艺实在是很娴熟,一边抽烟一边煮汤,味道却不会混杂,一丝烟灰也不会飘进锅里。
夏德里安的很多行为表面看着都非常邪恶混乱,本质上却相当泾渭分明。
纳尔齐斯盯着锅里红色的液体,像某种煮沸的血肉,他问:“弗拉基米尔本身不能成为‘神’吗?”
“不能。”夏德里安道,“弗拉基米尔是个培养皿,他不是神本身,实验室会根据基因重塑更合适的肉|体。”
“弗朗西斯科。”纳尔齐斯突然有个很不妙的猜想,“那个肉|体不会是你吧?”
“朋友,你以为我今年多大了?我要是都可以,他们还不如直接把弗拉基米尔抓回来呢。”夏德里安转过头,无语地看着他,“他们进行基因种植的实验体不会超过二十岁,估计早就改造好了。”
“你说把弗拉基米尔抓回来。”纳尔齐斯又想到一件事,“上将既然知道这孩子在什麽地方,又有什麽样的身份,她会完全坐视不管?”
夏德里安:“为什麽不可以,你以为她当妈当得多有责任心吗。”
“滚。”纳尔齐斯平和地骂他,“我的意思是她难道不会威胁弗拉基米尔麽?多好的一步棋。”
夏德里安叹了口气,盖上锅盖,转身看着纳尔齐斯,“第一,她并不知道弗拉基米尔现在的身份,所以才会派我去外交舞会,因为只有我认得出来。如果她真拿这个当做威胁,大不了弗拉基米尔再换个身份重头来过就行,他是我的学生,这不是多难的事。”
“第二,你不完全了解雷格特·蒙哥马利——她是个纯粹的‘人’。”
纳尔齐斯:“纯粹的人?”
夏德里安想了想,仿佛在斟酌用词,最後说:“她是最地道的那种人类,傲慢贪婪自命不凡——如果弗拉基米尔是合格的对手,她会用与之般配的方式去尊重他,因为那样将他打败才是最绝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