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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3 章（第2页）

谢靖袖子被挽起，露出手腕上的一道因为烧伤而留下的疤痕，谢不野每次把盘子递过去的时候总能看见。

“什麽时候出国？”

谢靖忽然问，谢不野洗碗的动作一顿，继而将碗递过去，“明年，五月。”

馀光看见谢靖思索了一会儿，他正好洗完碗，手放在水龙头下冲。谢靖又问：“方藏给你们安排好了？”

“嗯。”谢不野转身要走——

“谢不野。”谢靖叫他，“对不起我？”

谢不野一怔，好像被人扼住呼吸，强硬扭过他的脖子。他望着谢靖的背景，眼眸里蓄满震惊和恼恨，又矛盾地泄出几分歉疚。

“我没有。”

与其说没有，倒不如说不止。

2017年，初二的谢不野放学。

一出校门，看见不远处停着一辆熟悉的车，黑色，压抑。谢不野四处看了看，以人群和树为掩护，狂跑十分钟，进入偏僻的小道。

他坐在台阶上喘气，翻出书包里水杯。结果发现杯里是红色的浓稠液体，被吓到的谢不野忙把它丢出去，玻璃杯碎成一地。他看了半天，然後找到垃圾桶里的旧报纸，把玻璃片包起来扔掉，手心不小心刺破，流点小血。

谢不野又在书包里翻，然後翻出一些奇怪但习以为常的东西。再站起来时，书包轻了不少。他回头看自己跑过的路，知道自己必须回去。

走到一半，眼前钻出来一个人，阴着脸——

“回家了，谢小少爷。”

因为今天的私自逃跑，谢不野被罚跪在客厅，正对着厨房的方向。直到两个小时後，谢荣再从房间里出来，出声让他休息。

他刚站起来，听见一阵错乱的脚步声，腿突然软下去又跪着。接着，谢淮明从旁边出来，比落在身上的疼痛还早的是闻到恶心的酒臭味。

“杂种！”

谢不野一阵精神恍惚，分不清谢淮明骂自己还是他，于是他露出个讥讽的笑。谢淮明瞧见，又给了他一脚。

忽然，厨房传来什麽破碎的声音。

谢淮明不再关照他，朝厨房走去。谢不野发疯般扑向他，两个人缠在一块，但瘦弱的谢不野现在还不是谢淮明的对手。

谢荣冷眼看这一切，终于受不了，拿拐杖敲谢不野的头，“安静。”

于是，混战停了。

谢不野再醒来的时候，李静芠在给他擦药。谢不野抹掉她的眼泪，头靠在她的肩膀上，说：“妈，咱们离开吧。”

李静芠露出笑容，附和他，“想去哪儿？”

12岁的谢不野其实没去过什麽地方，但这时，脑海里浮现的唯一一个地名是“柯索那”。

还住在乡下的时候，他们的邻居逢人就炫耀自己的儿子去了大洋彼岸的柯索那留学，还说自己很快也会跟着过去享福。很多人嗤之以鼻，但当这位邻居掏出一叠照片的时候，谁都不再怀疑了。

柯索那，真的是最漂亮的地方。

谢不野没有感觉，但他看见母亲会细细地看每一张照片，然後在邻居“没见识”的嘲讽下讪讪地收回手。之後，谢不野开始认识柯索那。

擦完药，李静芠带他在厨房吃饭。门突然被打开，他警觉地跳起来！来人是他时隔三年再见的大哥，谢靖，刚留学回来。

因为惊吓而溅起的汤洒在谢靖的鞋，谢不野眯起眼，像炸毛的猫。但谢靖只是随意地瞅了他一眼，然後和李静芠说：“芠姨，刚下飞机，还有饭吗？”

这麽混乱的一天，留给谢不野的最後记忆就是三个人坐在小板凳上，就在厨房围着三个菜吃饭。荒谬，又和谐。

现实与回忆重叠，两个人又一起在厨房洗碗。

谢不野驻在门口，看谢靖把一切收拾好，才说：“你想做什麽？”

谢靖平静地回头，“就像你看到的那样，很简单。”

他不太满意这样含糊的说法，蹙起眉，然後听见谢靖轻笑了一声，“真是太笨，谢荣怎麽看上你，让你来做我的竞争对手？”

谢不野轻易地想起谢靖留学回来的那个夜晚，同样在厨房，但对他说：“还是乖点，做一个失败的竞争品就好。”

“我从来没想过和你争。”他怼道。

“我也是。”谢靖轻飘飘地回他，“我也不想要。”

谢不野又迷惑地擡头望他，恰好谢靖戴上手表，不知是愉悦还是嘲讽地笑他，“谢不野，你还需要成长。”

宛如被羞辱的情绪占据了胸膛，可谢靖这样高高在上地招惹他之後没想再给他反击的机会。

李静芠在客厅播放跨年晚会，在谢靖那儿吃瘪的谢不野郁闷回到客厅，依偎着她身边。电视机放着又唱又舞的节目，谢不野看不进去。

“怎麽了？”李静芠好笑地戳他，“心不在焉的。”

谢不野酝酿半天，结果被妈妈的一颗花生堵住嘴，“不想说也行，妈不问。”他摇摇头，躺下来，头枕在妈妈的膝上，“妈，咱们离开吧。”

一如既往，李静芠笑，回他：“想去哪儿？”

“柯索那。”

“方藏给我们安排好了，明年5月，我们可以一起离开这儿，去柯索那。我可以在那儿学习和工作，我也可以养你了。”

李静芠幸福且满足地微笑，在谢不野看不见的地方，眼里盛着十几岁的年轻人并不会明白的积年累月沉淀的澄澈与平静。她只是说“好啊，什麽时候回来？”

回来？谢不野没想过这个问题，“不知道。”谢不野只想离开杭西，并且永远不再回来，和很多个在残酷世界碰了壁的孩子一样。

李静芠并没有继续问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