订婚
回宫後的李钰君每一晚都不得好眠,夜夜梦到猛虎袭来。更是每逢下午就发起高烧,即便是请了女希大夫医治也不见好转。
人人都说她是心病,药石无医。
皇後时刻为她揪心,李钰君倒是感到了久违的平静,因为她的病,母女之间的龃龉消失的一干二净,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她不是不听话的女儿,皇後也不是要逼她嫁人的母亲。
只是不知,这种安稳还有几时?
李钰君望着窗外的白梅,饮下一碗苦得让她发抖的药。
此次猛虎脱缰,郢国皇室匆匆逃走,已是天下笑柄。父皇心气不顺,满天下找宣泄脾气的出口。
璟王由亲王降为郡王,沈林江降职外放,不日作为副将出征北境,亲卫队队长降职,其馀人员罚俸两月……
李钰君心中惴惴不安,怕极了这火烧到沈柔身上。
可她怕又有什麽用?
老天从不额外给她李钰君三分薄面。
这天沈柔入宫,满脸都是强撑的笑,她不想让李钰君看出她的心情。
可她们一起长大,分享了数年间几乎所有的心事。李钰君怎麽能看不出来?
只一眼,她就忍不住皱眉,焦急道:“沈柔柔,你这是怎麽了?”
沈柔大而圆润的鹿眼不再如往常一样看着她,而是刻意避开她的视线,语气平静,“公主,我要嫁人了。”
她说:“我父兄出征在即,担心我独自在京,无人照顾,将我许配给了太尉家的长房嫡孙。”
“太尉是我父亲的老师,我的未婚夫婿孔英豪是我兄长的同窗,也曾在我父亲麾下做先锋军,他一定会对我好的。”
“我大哥说,孔英豪人品贵重,虽是武将却像读书人一样知书达礼,甚至颇有才气。”
“如果不是父兄和孔家的情谊,按现在的形势来说,我是嫁不进孔家的。我爹娘都说,这是高嫁,只要能怀上孔家的嫡曾孙,他们也就不担心我了。”
沈柔说了很多,其实她心里明白,这些话不过拾人牙慧,旁人怎麽说,她就怎麽给李钰君学舌。
李钰君一错不错看着她,心中闷闷地疼,怎麽这麽快,当年那个向她伸出手的小女孩就长这麽大了。
她不再说自己偷偷读了禁书,也没什麽大不了的;不再带给她一两条小鱼或是稀奇的虫子;不再策划着将欺负她们的人欺负回去……
她只是复述一个男人的好。
“你愿意吗?”李钰君问。
沈柔顿了顿,瞬间满目柔情,此世也只有她会问这句话了。
半晌她低声道:“康平,我愿意的。”
无论谁问,她没有别的答案。
父亲被贬,连累兄长也不得圣心。北境一去数年,兄长能否调任回京还需周旋,嫁入孔家从来不是她一个人的抉择。
李钰君的手覆上她的手,“如果他欺负你,就到芙蓉殿来找我。”
沈柔真心实意地笑了,她握住李钰君的手,“我会的。”
沈柔走後,李钰君独自坐了好半晌,直到芳年端来晚间的药才回神,看着这碗黑乎乎的药汤,她喉间泛上怪味,忍不住干呕出声。
“公主,公主,你没事吧?”芳年惊慌失措,当即要着人去喊太医。
李钰君拦住她,“咳……咳咳……女希大夫送来的药丸子呢?怎麽每日都是药汤?”
“回公主。清一真人说女希的药有煞气,会冲撞了公主,陛下就吩咐都扔出去了。”芳年道:“陛下也不许女希大夫再入宫辅佐炼丹了。”
“出去吧。”
李钰君到底没喝那碗药,果然夜里发起高烧来。
梦魇纠缠,她一闭眼眼前就是一片血腥,她梦见自己摔倒在地上,没人救她,老虎扑上来了……
扑上来了。
扑上来了!
“公主,公主。”
李钰君睁眼看见芳年焦急的神色,接过她手中的茶杯,“什麽时辰了?”
“刚卯时一刻。”芳年将浸了温水的帕子敷在她的额间。
“公主,奴婢去熬药。”
“不必。”李钰君声音虚弱,“你去取出宫的牌子来,明日休沐,我要去教乌灵骁习字。”
芳年眼泪扑簌簌滚落,哀切道:“公主尚未病愈,不可操劳,灵骁正使也一定不愿意公主奔波,求公主喝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