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尹一改往日和稀泥的态度,当着靖安伯夫人的面,在公堂上当场对平嬷嬷他们用了重刑,板子夹棍一通下去,他又亲自审问,盯准了破绽不断逼问,平嬷嬷终于撑不住了,不小心失了言。
一失言,她心中的最後一道防线轰然崩塌,平嬷嬷瘫软在地上,面若死灰地一股脑儿全说了。
“是伯夫人命奴婢们,带五姑娘去河边的。”
“伯夫人吩咐奴婢,把五姑娘溺死!”
仓皇失措的靖安伯夫人被押进了京兆府的大牢,她大喊大叫着要见伯爷,要见儿子,没有任何人搭理。
从京兆府到大理寺,仅仅三天,就定了案。
靖安伯夫人溺杀孙女未遂,大理寺依律定了杖二十,罚银一百两。
案卷和折子当天就从司礼监递到了沈旭的手里。
沈旭扫了一眼後,提笔加上一句:靖安伯府帷薄不修,当夺其世袭罔替,保留爵位不变。
盛江在心里替靖安伯府默哀了一下。
伯府和世袭罔替的伯府,虽只差了四个字,那可是天差地别!没有了世袭罔替,就意味着,等到靖安伯一死,秦溯能继承的就是一个子爵,而秦溯的儿子,将再无勋贵的身份,沦为普通百姓。
哦,对了,清平真人好像说过他命中无嗣的。哎哎,还真是可怜。
不过这样也正好,省得他们府里整日里担心没人继承爵位,生了个孩子连爹是谁都搞不明白。如今能一劳永逸了,主子真是良善!
对了!
盛江忽然心念一动,他记得顾大姑娘在打上门的时候,好像是说:德不配位,这爵位不要也罢?对,是这麽说的,他还无意中跟主子提过一句呢。
唔。
盛江放空脑袋,不该想的什麽也不想。
说起来,溺女婴的恶事在前朝其实屡见不鲜,但也只在民间,大多是因为养不起,要留口饭给男娃。太|祖皇帝登基後,朝廷多次下达严令,严禁溺女婴,给生了女婴的人家免徭役减赋税,又令各地官府开善堂,收养被丢弃的女婴。
朝廷严查严防了这麽多年,民间溺女婴的事才终于少了一些,现在倒好,勋贵竟也来这一套!
这是养不起吗?这可是嫡孙女!勋贵人家的嫡女都尊贵的很,哪怕将来联姻,也能成为一宗宗妇。
靖安伯府竟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庶子,要溺死她。
皇帝难以置信地把折子看完,往书案上一扔,冷笑连连。
这些天,靖安伯府闹出来的一桩桩笑话,他也听说了,没想到,竟还有更荒唐的!
靖安伯府败落多年,皇帝硬是把秦溯提拔起来,为的就是他顾家姑爷的身份,皇帝甚至都有了安排,让他日後从顾以灿手中,接过千机营。
他和顾氏的擅自和离,打了皇帝一个措手不及,他心里已经十分不痛快了,还打算让皇後把顾氏叫过去劝劝,把和离的事一笔勾销。没想到,靖安伯夫人竟是差点溺死了顾氏的亲闺女。
这要如何劝?!
皇帝有种全盘计划被打乱的烦躁。
他憋着一口气拿起折子,又往下看,大理寺给定了杖二十,更加不痛快了。
但紧接着,他的脸上由阴转晴,露出了一抹笑意,看着最後那行熟悉的字迹,他哈哈大笑道:“果然,还是阿旭最懂朕的心意!”
“就该如此!”
“就按阿旭说的。”
不然,这口恶气岂不是要让他这个堂堂一国之君硬生生地吞回去!?
皇帝朱笔御批,写了一个大大的“准”字,直接下了旨。
圣旨是给靖安伯的,秦溯还在当差,听说後,整个人都懵了。
帷薄不修意为内帷淫|乱,圣旨上头点明了,夺世袭罔替是因为靖安伯府淫|乱不堪。
他双手捂脸,一阵阵的羞愤难当,他就像是被一把重锤,重重地锤打在头上,脑海一片空白,他飞奔出宫,当下就赶回了府。
远远的,他就看到工部的人正在拆门。
世袭伯爵府的规制是三间一啓的朱红色大门和黑底金漆的的牌匾。
牌匾被砸了後,还没来得及重新装上,这才几天的工夫,连门都没有了。
没了!
秦溯站在门前,两眼呆滞,一动不动,就跟失了魂似的。
他的前程,他的理想,他的憧憬,一切的一切……
全没了!
父亲素来不管任何事,胞弟秦洛文不成武不就,母亲整日琢磨着折腾父亲的那些姨娘……靖安伯府所有的重担全压在他的身上。他努力了那麽久,结果,还是毁于一旦。
轰!最後一扇门被拆了下来,摔在地上,灰尘漫天。
秦溯闭上眼睛,心如死灰。
“世子爷!”
一声带着哭腔的喊叫声在秦溯的耳边骤然炸开,秦溯僵硬地转过头,丘嬷嬷拉开马车的窗帘,哭着说道:“夫人丶夫人她被打晕过去了。您在这里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