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事,你走你的。”章惠然又问程三哥,“程同志,你们村得疟疾的多吗?”
程三哥在这山路上走得轻轻松松,不喘不累的,他回道:“我们村多哩,我给他们开过药,有的人吃了药就好了,有的人就好不了。”
章惠然点头,问两个学生,这种会是什麽原因导致?
舒英思索了下问:“程三哥,你给他们开的什麽药?”
她问完後,就见章惠然满意地点了下头。
“氯喹。”这是这时候治疗疟疾的常用药,
舒英心中立时有了判断,回道:“有可能是程庄出现了氯喹耐药性的疟原虫,而那些吃了氯喹後不起作用的患者正是被这种疟原虫感染。”
章惠然听完她的答案後笑了笑,没有立刻点头认同。
廖承平这时候补充道:“也有可能是因为虫种差异,如果患者感染的是间日疟原虫,那麽氯喹的治疗是有效果的,因为这种疟原虫对氯喹敏感,但如果是恶性疟原虫,那麽疗效是显着下降的。”
“也有可能是误诊,疟疾的症状为发热丶寒战,但实际上患者患的是具有同种症状的疾病,比如登革热,那麽氯喹也是不起作用的。”舒英又道,疟疾的确定需要通过血涂片的镜检确认疟原虫的存在,而赤脚医生对于医学上面的知识还不全面,往往依赖于经验,只根据患者的症状来判断疾病。
章惠然点头:“分析的还算全面,当然,还有一些可能,比如,氯喹储存不当,导致失了药效,患者免疫状态,还有可能是反复感染,患者吃了氯喹後,没有及时灭蚊丶防蚊,导致在治疗期间被反复感染,使药物实际效果被掩盖。”
两人听完後点头,舒英从包里掏出小本子记下来。
程三哥也在旁边听着,他们仨都是从大城市来的专家,他们说的肯定比自己认识到的要正确全面,他看舒英记下来後,有些不好意思地指了指她手里的小本子,腼腆地舔了下嘴唇後问:“你这个本子回头能不能借我抄一下?”
舒英瞬间笑起来:“当然没问题。”
程三哥也笑,抓了抓脑袋,“哎!”
几个人边走边聊疟疾,竟也觉不到累了,很快翻过一个山头,程三哥小跑了几步,指着不远处隐约可见的村庄说:“那里就是我们村了。”
舒英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果然看见山间有朦胧的房屋形状,不由得笑起来,“终于要到了。”
这个村庄算是这边一个比较大的村庄,整体错落有致,分布格局顺从山体形状。
不过看着快到了,弯曲的山路却告诉他们没这麽简单。
舒英直到走到程庄门口才算是真正理解“望山跑死马”这句话,她双手撑着双腿,有些疲累,转头一看,出了程三哥跟没事人一样,廖承平和章惠然都是一副懵懵然的状态,被累的。
程三哥看着他们这样子,提议说:“要不你们先到我家里歇一会儿吧,歇够了再去也没事的。”
章惠然摇摇头,问俩学生:“你们还坚持得住吗?”
当然坚持的了,章老师这麽大的年纪,都不怕苦不怕累,他们更不能害怕了,都咬着牙摇头:“没事,老师,我们去采样吧。”
程三哥见他们不愿意歇着,也就不再多劝,道:“那行,那咱先从近的这一家开始,我们村一个有三十一个人都得了这个病。”
章惠然点头,疟疾靠蚊虫叮咬传染,这边蚊虫多,一个村里有一个人得,其他的人也很难幸免。
三人到了第一户人家後,都赶忙把包里的医疗器械拿出来,他们要在患者指尖上采血,将血液和氯喹溶液混合,放到注有青霉素的小玻璃瓶中,这些混合过的血液要在24小时後制作成血涂片。
而这些混合的血液储存条件也比较苛刻,要在瓶口处塞棉花透气,还要置于37摄氏度的环境来模拟体内条件,这里没有专业的设备,他们只能用热水袋和温度计来人工控制温度,时不时就要检查温度是否合适,温度过高或过低的血液都只能遗憾弃用。
三个人跟着程三哥一家一户地过去敲门并说明来意,大部分居民都十分愿意配合,所以血液的采集也还算是顺利。
而少数人因为他们来的不凑巧,并不在家中,只能下次再来。
遇到有些对氯喹不起作用的患者时,程三哥会提前说明,三人采了他们的血液後也会在瓶子标签上备注,等最後验证三人的分析是否正确。
三人这一忙活就是大半天,早已过了用午饭的点,等他们把在村里能找到的愿意配合的人都采集完毕後,程三哥道:“我家里做了饭,你们这大半天都没吃东西了,要不去我家凑合一口吧?”
这大半天,他一直拿眼睛观察着呢,这一观察就觉得不愧是从大城市来的专家,干起活来,那状态跟他们这些赤脚医生完全不一样,他们专业丶标准丶一丝不茍,最让人佩服的是,这些大城市里的人,第一次到他们这种穷地方,一点不喊苦,大早上走这一个多小时过来,一来到就忙着给他们采血,途中连口水都没时间喝,更别说吃东西了。
他摇摇头,这下是打心眼儿里的敬佩,他们会来这里,也是为了他的同乡们,他们是有大义的人,不能让人家光忙活,连口饭都不给。
他心里的想法,三人并不知情,但他们心里知道,这里不富裕,他们一吃就是三张嘴,就是多少粮食,章惠然笑着拒绝:“不用了程同志,我们带的有干粮,我们吃干粮就行,你也跟着我们累了这麽长时间了,你赶紧回家吃饭吧,我们歇一歇这就回去了。”
程三哥不管她的拒绝,他是真心想招待他们一顿饭,一顿饭而已,他还嫌不足以表达他心中的感激之情,他不好拉两位女人,就伸手拽着廖承平不松,嘴上道:“走走走,家里做好饭了,还吃什麽干粮,干巴巴的哪有饭菜好吃?我家就在那前边,近的很,走走走,跟我走。”
廖承平一个城里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哪里拉得过常年在侍弄庄稼的程三哥,他稍稍一拽,廖承平完全不受控,只能踉跄地跟着他走。
程三哥“钳制”住一个人,也不管後面俩人跟没跟上,只顾着一个劲儿地往家走。
见状,章惠然和舒英就是再不好意思去吃他的饭,也不得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