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知道妈妈打趣自己,对了对手指,有些小声说:“爸爸还是很聪明的。”
“好,我们一家都聪明。”舒英笑起来,但注意着没笑出声。
晚饭的时候,赵姐来敲门叫两人出去吃饭,舒英悄悄打量了她一眼,眼睛鼻头虽然还有些泛红,但眼睛里充满了笑意,跟之前想孩子时不太像,这下她更好奇了,但念着闺女的提醒没主动问。
她没主动问,赵姐却主动开口说了,她把饭菜都端到桌子上,趁着舒英吃饭时道:“刚刚大姐给我打电话。”
舒英“嗯”一声,示意她接着往下说。
“之前我跟大姐说了我家的事,没想到大姐就放心上了,她这次回去特意找去了我孩子的村子,见到了我仨孩子。”
舒英惊讶,放下碗筷说:“这是好事啊,怎麽样,孩子们都怎麽样了。”
赵姐说着说着又有点想抹泪:“孩子们都好都好,都长大了,大姐说还带他们仨拍了照片,给我寄过来了,说孩子们瘦得跟麻秆一样,说我家老大老二还记得我,大姐说她刚找到她们的时候,她们还害怕她,後来听她说她跟我认识,就缠着她跟她们讲我的事情。”
舒英见她落泪刚想给她找干净的帕子,谷雨就给拿过来了。
赵姐用帕子擦了擦眼泪说:“我刚走那年,我大闺女七岁,二闺女五岁,儿子才三岁,他们仨现在跟他们爷奶和叔婶儿一块儿过,家里穷,孩子多,都瘦得厉害,我说拖大姐给他们仨捎点钱,要是吃不饱饭也能去买点东西填填肚子。”
“好事好事。”舒英连连点头,怪不得赵姐这麽高兴,念了这麽多年的孩子突然能联系上了,可不就是高兴嘛。
赵姐看着她,神色认真:“你们一家都是好人,你是好人,谷雨爸爸人也好,大姐更不用说了,能遇上你们这样的雇主,真是我的幸运了。”
舒英被她说的有些不好意思,摆摆手道:“什麽好人不好人的,只是说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不想让良心上过不去,而且你在我家也是付出劳动的,每日洗衣做饭是很辛苦的,咱们都是安城人,出门在外能帮一把是一把。”
赵姐笑了笑,用帕子按了按眼角,再肉麻的话也是说不出来了。
进了十月份,天气就开始慢慢凉下来了,一早一晚都有了秋意,出门的早的话还要穿一件薄外套,等到了学校再脱掉。
这天舒英如往常一样来到实验室,她不是最早一个到的,也不是最晚的,等人差不多都到齐後,章惠然拿着一沓文件也进来了。
她头发梳得一丝不茍,头发有些花白,身上穿着藏青色的棉质立领盘扣衬衫,同色系的直筒西裤,熨烫的板正,没有一丝褶皱,凸显出她性格上的严谨。
她温和地笑了笑:“大家实验都做得怎麽样了?”
下面七嘴八舌地回答,她都静静听着。
等大家说完後才道:“大家都知道青蒿素复方计划吧?”
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点头,去年世界卫生组织(WHO)专家组考察青蒿素研究进展,今年前段时间WHO啓动了青蒿素复方计划。
青蒿素是六十年代末国家成立的机密科研工程,到了1972年分离出青蒿素单体。
章惠然继续道:“现在传统抗疟药出现耐药性问题,而我们学校之前有青蒿素研究基础,所以我们的团队也会参与到这个计划中,那麽我们接下来的重点是研究青蒿素的作用机制。”
大家点头等着她接着说。
她笑了笑:“这个研究跟你们之前的研究实验相比,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大家都知道疟疾吧?”
当然知道,疟疾是一种虫媒传染病,传染性很强,国内疟疾的流行情况主要分布在一些南方省份,尤其是农村和边境最为严重,每年几乎都有数万人感染,90年时的死亡率高达0。12%,而五岁以下的儿童死亡率要占到63%。
“疟疾是一种非常严重的传染病,不止是我们国家,在全世界范围内,每年都有无数人因为疟疾失去生命。这个研究我必然是要参加的,你们都是我的学生,我自然也希望你们参加,但要知道,研究并非纸上谈兵,我们是需要实地考察实验的,要知道不同的按蚊叮咬,它们传染的疟疾类型也不同,在这期间,我们要近距离的研究这些疾病,接触被感染的患者,观察不同的按蚊,不用我强调,你们也知道它必然是危险重重。所有人的生命都是珍贵的,患者是,你们也是,所以我不强求你们,我给你们一周的时间考虑,愿意跟我做研究的,你们的毕业课题就以这个为中心,不愿意的,学院也会给你们安排新的导师,进行新的课题研究。”
她话音刚落,欧阳雪就道:“老师,我想跟着您去。”她声音清脆,掷地有声,语气中没有半分犹疑。
大家都转头看向她,她眼神坚定,不为大家视线所动。
章惠然眼中染笑,但还是说:“不用这麽早下决断,一周後,我期待大家的回复。”
闻言,欧阳雪不再说话,她收回目光,又落在眼前的实验数据上。
舒英看了章惠然一眼,又看了她一眼,心中不由升起钦佩之情,她们是纯粹的科学家,心中怀有家国大义,都是了不起的人。
她又想到自身,章惠然教授在上面说的时候,她也热血沸腾,国家不知道有多少人因为疟疾而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她也想跟着救死扶伤,匡扶百姓,但不过一息之间,她又想起谷雨,想起李固言。
这个研究是个危险的事情,甚至并非三两年就能解决的问题,如果她真的参与了这个研究,她就要离开家,离开李固言和谷雨,去到最危险的地方,这会让她错过谷雨的成长,甚至让谷雨与她不再亲近。
章惠然说完後就离开了实验室,剩下的人除了欧阳雪外,谁也无心实验了,都是一脸的犹豫彷徨。
付思萱问:“姐,你要跟着老板吗?”
舒英恍然回神,摇摇头道:“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付思萱叹口气,报告还没看完,但她是再也看不进去了,“这项研究是一件为国为民的好事,当研究取得进展,不知道能解救多少被病痛折磨的人,但,这对我们来说,真的是一件很难抉择的事情。”
舒英没接腔,她的思绪早已飞到窗外去。
这一天,因为同一件事,大家都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又迷茫又无措,跟同学们商量,也商量不出什麽结果,还没到放学的时间,除了欧阳雪,大家就都离开了实验室,要知道,往常这个时候,大家可都还闷头做实验呢。
舒英也早早收拾包,刚想回家,脚步一转,又去了谷雨的幼儿园,在幼儿园门口碰到赵姐,对她道:“赵姐,今天我接谷雨,你先回去做晚饭吧。”
赵姐点头答应,又问她晚上想吃什麽。
舒英没什麽胃口,抿唇笑了笑:“什麽都行,你看着烧吧。”
“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