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淅淅沥沥,御河边上,永嘉站在那里,远望西苑,远望西苑里的庄妃。
“我已经遣人去西苑问过了,”宋檀道:“西苑并无房屋坍塌,也无人员伤亡。”
永嘉点点头,“多谢。”
宋檀陪着永嘉站了一会儿,道:“回去罢,外面冷。”
永嘉抬头,对上宋檀的眼睛,雨幕里,他的目光明亮而柔和。
永嘉低头,从斗篷里拿出一个长匣子,道:“我去太极殿找你的时候,外边乱得很,有一个宫人从殿里跑出来,拿着这个东西。”
宋檀接过来,匣子打开,是一道明黄的圣旨。
“这应该就是赵妃用来拉拢你的东西,”永嘉道:“父皇命你殉葬的旨意。”
永嘉看着那个东西,觉得一点久违的寒意漫上来。她永远看不透她的父皇,就像她无法理解,为什么到现在,还会有这样一道旨意。
“宋檀,”永嘉问他:“我的父皇,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他,”宋檀慢慢把匣子合上,声音在雨里有些琢磨不定,“他是陛下,这是构成他很重要的一部分,于是他冷酷、多疑、反复无常,有着所有上位者的通病。他愿意施政惠泽天下万民,但对具体的人却常常只有漠然。大多数人在他眼中是没有想法、自尊和诉求的。他不是真正纯孝的儿子,当然也不是合格的父亲。”
永嘉看着他,“原来这些你都知道。”
宋檀深深呼出一口气,目光直视永嘉,“但不妨碍他是个值得爱的人。”
“不妨碍,我爱他。”
永嘉心神一震,目送宋檀离去的背影,久久不能言语。
夜色渐深,殿前空地的帐篷为以防不测还留着,但是大多数人都已经回了宫室,收拾东西安歇。
宋檀回到太极殿,外面的雨差不多停了,深夜里月亮显露出身形,照的满地银霜。
小年感叹,“这样反常的天气,怪不得要出事。”
宋檀没回殿里,叫人搬了张玫瑰椅,坐在屋檐下。外头月亮足够亮,于是桌上也不点灯,宋檀撑着头,慢慢睡了过去。
宣睢回来时,便瞧见这样一幅景色,地上到处都是积水,映射着明晃晃的月亮,满地都是月亮,最明亮的那颗在宋檀身上。
“陛下回来了?”他一走进,宋檀就醒了,要起身迎宣睢。
宣睢不叫他站起来,问道:“怎么不回去睡?”
“我想等等你。”宋檀道。
宣睢摸了摸宋檀微凉的面颊,道:“身上都凉了。”
宋檀把宣睢的手放进毯子里,毯子里热烘烘的,都是宋檀的体温。
宣睢笑了。
宋檀拉着宣睢,叫他在一边坐下,“今天地动时,太极殿有个宫人偷拿殿里的东西,我已经见他关起来了,看你怎样发落。”
宣睢目光微动,“拿了什么?”
宋檀拿出那个沉香木匣子,递给宣睢。
宣睢没接,道:“你打开看看吧。”
宋檀顿了顿,把匣子打开,拿出那卷明黄的圣旨。
圣旨里夹杂着一张小像,是宋檀踮着脚去拽槐花。
宋檀没想起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问道:“这是哪一年?”
“永懿十四年。”宣睢道,在他们的故事开始之前。
宋檀看了他一会儿,又去看圣旨,那上面只写了寥寥几句话。
凡宋檀之过,其所谓奸巧谄谀,皆因朕起,新君及后人不议其罪。
“我并不比你年长多少,若是你走在我前面,那自然我可以护你一生无忧。”宣睢道:“若是我早亡,留你一个人该如何自处呢?”
“最好的办法当然是留给你足够的权力,”宣睢道:“我想,沈籍是重臣,他可以为你说情,但他自己给自己设下的规矩太多了,未必真能反抗新君。方瞻云,他以后可以接替贺兰信做勋贵,然而方瞻云毕竟不是从小养在你身边,谁知道以后怎么样,会不会对你好?永嘉,她与你倒是交好,可是女主天下何其艰难,我只怕她能从兄弟手上夺位,却坐不安稳。”
宣睢筹划又筹划,犹豫又犹豫,最终只能留下这样一道圣旨,作为给宋檀最后的庇佑。
宋檀嘴唇动了动,道:“那都不重要。”
宋檀把那张他自己从没见过的小像拿到两人之间,“这才是重要的。”
宣睢无言的望着他,宋檀向他伸出手,他便将宋檀紧紧抱在怀里。
--------------------
下一章收个尾就完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