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人,喆州今年因水灾死的,共九千四百一十三人。就说我丧尽天良,害的人加上你也只有九个。”
他平静地陈述,沈清言的回答也平静:“天灾无法预测,可东江坝的工程若不是刻意被拖,那九千四百一十三人也许大半能活,也许更多。而我在内九个人里,没有一个是你作为医者救的,却全是你靠着学识害的。我不会把东江坝的责任全安在你身上,可是难道你半点责任都没有?九千多条人命,哪怕有一个记在我头上我都会寝食难安!庄神医,你做神医太久,是不是忘了自己也只是个凡人?赐你神医之名的,其实都是你自认能随意杀死的生灵。”
沈清言走出去,在下一个拐角遇上了玄文姝。
她腼腆地笑了笑,说怕庄霄用毒,沈清言要是有什麽事,她能第一时间救她。
沈清言想了想,拍着玄文姝的肩膀说:“你才是神医。”
回到衙门,沈清言跟今晚值守的秋砚说了一声就回自己的屋子去了,上到二楼的时候,一个人站在阴影中,吓了沈清言一跳。
“莲心?你在这儿干嘛?”沈清言轻轻打了她胳膊一下,“吓死我了。”
姚莲心说自己有话要说,沈清言拽着她进了屋。
“要说什麽?说吧。”
“杀王集丶捉林屈这些事的主要功劳在你,这一点不光我,所有喆州的百姓都有目共睹。你杀王集实在的不得已,就算功过一抵,也该是功大于过的,我知道现在我说什麽都没用,但是我真的没有要抢你功劳的意思,我也不想当这个太守。我知道这样说也改变不了什麽……对不起!”
姚莲心吸了一大口气,几乎不喘气地说完了这一大段话,说到最後给沈清言鞠了个大躬。
沈清言又被她吓了一跳,“你知道我不在乎这些的,是有人跟你说了什麽吗?是谁?”
姚莲心摆摆手:“若我认定你不会有异议,理所当然的做太守,此绝非君子所为。你有才干,也有勇气,配得上更高的官位,所以不要说你不在乎。清言,要对得起你自己的才能。”
沈清言被她唬住,一时说不出话来。
姚莲心拉着她走到窗边,今夜无雨,月亮格外皎洁,姚莲心看着窗外,“来喆州前,长公主殿下来找过我。”
沈清言挑了挑眉:“她也来找过我。”
姚莲心回头看她:“我知道。一开始长公主问我愿不愿意做你的助力,我说愿意,她又问我愿不愿让你做我的助力,我说我不愿。她说你也是这样回答她的。你我明白彼此的情义,只是君子之交不能只凭心,我平白占了你的功劳,你有怨也是应该的。”
沈清言打了个哈哈:“从京城来的这些官员,除了我都能往上走。我怎麽怨的过来?要是每天活得顾影自怜,那就不是我沈清言了。”
姚莲心格外认真地盯着她的眼睛,郑重道:“清言,你想哭的话,我可以不告诉春竹和秋砚。”
沈清言愣了一下,酝酿了好一会儿。
“怎麽办,莲心,我真的哭不出来。”
姚莲心笑了,沈清言也跟着笑起来,两人无声地笑着,忽然沈清言的眼睛里就流出了两行泪。
好像还是不甘心。
明明已经尽全力不走错了,为什麽得不到结果?
“你说了,不会告诉她们两个的。”沈清言哭着说,姚莲心点头。
今夜的眼泪,就当是看见了皎洁的月亮,不得不思乡。沈清言在心里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