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言也凑过来,听完姚莲心的评价,喃喃道:“真是个不卑不亢之女子。”姚莲心大笑道:“你忘了她了?前年中秋宴上夸你写的字潇洒狂放丶落拓不羁的那个。”
沈清言的字好不好看完全取决于自己的心情,心情不好时写出来的除了“草书”就是勉强能认出来是哪个字的乱画。
前年中秋伍嘉杏和姚莲心的家宴结束的早,沈清言自己吃了两口饭後就开始写自己的花灯,潦草写了一句诗跟家里人说了一声,她就跑走了。所有见到沈清言花灯上字的人都很难夸出来,只有李月季,细细端详了好久,不知有没有昧着良心,竟说她的字比平时还要好,是“潇洒狂放丶落拓不羁”。
由于解决事态紧急,沈清言一干人只在堰州暂休了一晚,在这个富饶的地方采购了一些东西後第二天中午就跟周明蔷道别了。
“喆州的水灾最多两三个月就能解决,回京的时候记得再来堰州,我有东西要给你。”周明蔷拍拍沈清言的手臂,沈清言回过头去。
前路漫漫。
路遇分叉口的时候大家意见统一选择了去立岩县的那条路。
立岩县令是个跟秋砚年纪差不多的小姑娘,知道她们是从京城来的,猜到了她们的来意,于是先把她们的东西都安顿在官驿,然後带她们拜访了李西源。
“最近总是下雨,难以预测,还是多带几把伞,以防万一。”从官驿出来的时候立岩县令从驿站门口拿出了好几把雨伞,分给每人一把。
李西源回到立岩县後就住在李家的老宅,从前院开出来一小块地,种了些易养活的菜,跟明珠一起照看着。她还自告奋勇去了立岩县的书塾教书。立岩县令说因为李西源身体不好,所以只在书塾待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就回家。
正介绍着,县令停在了一个屋子前。原本沈清言以为李家的老宅,即使多年不住人,也至少是个宅院,毕竟李家两代驻边大将。谁承想真的只是个小房子,外面围了一层篱笆,院子里的树和菜地都直接示于人前。
“明珠姑娘!”县令敲了敲竹门,朝里面喊道,“明珠姑娘,快告诉你家大人,有人来看她了!”
明珠的声音也大,里面的房门还没打开,就听见她的回答:“来了来了!”
明珠走到大门口就愣住了,没想到是沈清言,她打开门让开身子:“原来是小沈大人,快请进。”
明珠热情非常,立岩县令跟她客套了几句,被明珠一句“下次一定进来坐坐啊”追着跑走了。
李西源慢吞吞地从屋子里出来,也没想到是沈清言她们,连忙招手让她们进屋。
知晓了她们路过的缘由,李西源语气唏嘘道:“南方水多雨多,从沧州到喆州再到霖州,建桥防水可不是小工程。有不懂的地方你们多多请教当地的百姓,靠河知河,她们在那里住了多年,总比你们只是听人说或书上见的强些。水泛则病起,不光要治水,还要治病。唉,只愿上天体谅,别再让百姓受苦了。”
听见她的话,一屋子人沉默下来,相对无言。
李西源见她们这样也没多说别的,只在送她们走的时候说:“一县之长,应关爱一县百姓,一州之长,肩上就承担了一州的百姓。前几年我做兵部尚书时,北方有郡主,南方有王爷,西南有阮将军,东边的水师也练起来了,驻边都已按部就班,各地也没有动乱。我只是没给她们添乱罢了,想来实在没做过多少有用的事。如今卸了官,在立岩县做个教书的女师,总算没辜负自幼读的那些书。”
沈清言瞧着李西源的眉眼渐渐低垂下去,蹲在了她的身前,跟她的眼神直接相触。
“可是我听郡主说,你在兵部那些年,她们边关的饷银从没有克扣丶拖欠过,跟赵成周旋可不是容易事,还有从岐州到京城的急报,一直都能第一时间解决。这些你都做的很好,不要这麽贬低自己。”
李西源愣了愣,拍着她脑袋说道:“原本是我要告诉你,既然承了差事,就该担起爱护那里百姓的责任来,怎麽反倒是你来教我不要埋怨自己了?”
“因为你一直在埋怨自己,等你发自内心觉得自己没有对不起谁的时候,我就不再说了。”沈清言理所当然的回答。
“可是我确实对不起姐姐。因为姐姐我才能二十几岁做了尚书,这是事实。算了……”沈清言继续道:“前户部尚书赵成和现任礼部尚书钟仅,单靠自己都未必能做得尚书,他们靠家世靠先辈尚不羞耻,你只靠着你姐姐一个人,有什麽好纠结的。”
李西源摇了摇头:“这……你还是这麽会诡辩。不是这麽比的。我知你是好心,但人心中总有自己过不去的事,别人怎麽说都没法消解。这件事就是我心里的坎。怎麽又说到我身上来了,你……”
沈清言站起来舒展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眼睛看着窗外的菜地:“放心吧,我已经准备好迎接喆州的一切了。”
窗外阴云密布,好像下一秒就有雨水泼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