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落
谢冰仪走下快艇。
今天风和日丽,码头上零零散散停落着海鸥,随意地走动着,偶有几只振翅高飞,从海面上衔起一整条鱼,鲸吞入肚。
才下了船,又上了车。兜兜转转两个小时,山路蜿蜒无尽,终于抵达谢公馆。
她行尸走肉般,迈动被吹僵硬的四肢走上草坪,走过精美修剪的花圃,走过大理石的台阶。大门敞开,佣人们都暗暗吃惊,她口干舌燥,头发蓬乱,最重要是精神涣散,像是受了酷刑。
谢冰仪没了往日爱整洁,爱体面的样子,她现在深知体面就是个屁,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小姐,浴缸里已经接好水了。”
她不理,径直走进书房,谢天荣不在。那好,去他的卧室。正是这个时候,撞上才下了财经课的谢逸谦。他抱着报纸,也被她狼狈的模样惊了一跳,疑惑地擦身而过。
谢冰仪在主卧的沙发坐着,一整天都没有出来过,天黑了灯也不开,灵魂早已不知飞向何处。
谢天荣回到家,打开灯,黑暗中半截雪白的腿,他吓了一跳,再摁开里间的灯,谢冰仪剩下的半截身体才恍然明亮。
“你回来了。”谢天荣这话的语气,像是新婚妻子第一次对丈夫说似的,格外生疏,里面还包含着心虚,因为不知对方会如何回应。
谢冰仪擡起头,这才捡回一点意识:“爸爸,我是你的女儿吗?”
谢天荣这时才看见,谢冰仪的唇上是已经干涸的鼻血。
他没想到谢冰仪会受这麽大的刺激,但从肉眼来看,她又没有受什麽外伤。
颜氏夫妇也是不可能殴打她的。
“你拿到企划书了吗?”
“你自己走了,我一个人在船上很害怕啊。”
谢天荣这时才觉察出自己的行为欠妥,当然,是有效的,他认为这点不可否认。古人都知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嘛。
“好了,爸爸跟你道歉,不应该那样说你……但是你也知道。”
“爸爸,你爱我吗?”谢冰仪面无表情地掉眼泪:“我是你的女儿吗?还是别的什麽东西,不然我真的不知道,你怎麽可以这样对我。”
“他们打你了吗?还是骂你了?据我所知,他们一句话都没说,你就录了口供啊。”谢天荣有些疑惑地确认,他以为谢冰仪遭到了暴力威胁。
谢冰仪觉得自己的精神在今天被彻底击垮了,她脑中只剩下江明曜的那句话。
爱不是这样的,爱不是这样的,爱不是这样的。
她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有没有被爱这件事,她一直觉得,这是因为每个人的方式不同,或者是她要的太多,只要不要,就不会失落了。
结果他在她最快乐,最期待的一天,毁灭了她的所有幻想。
谢天荣长叹一口气,青春期。
“你现在还不懂,从小到大,你坐的私家车,你身上的洋装外套,你桌上那几排八十盎司的香水,这些都是用钱买的,用我辛辛苦苦挣的钱买的。你以为这些东西是无缘无故从天上掉下来的吗?这些都是需要我们交换的,你又不会因为这份口供受到什麽伤害,那麽大反应做什麽?还怀疑上爸爸不爱你了。”
说罢,谢天荣打算像小时候一样,抱抱谢冰仪。
谁知她突然就疯了一样,大声尖叫道:“我用了你多少钱?还给你!你还想要什麽?都还给你!”
说罢,她用力撕开自己的领子,把衣服一件件撕开,真丝衬衫率先掉落在地,谢天荣啧了一声,怒喝道:“住手!”
门被打开,彭莺莺浮白着一张脸,飘了进来。
她看着跌坐在地嚎啕大哭的谢冰仪,从床上扯下来毯子,披在谢冰仪身上。
夜晚结束的极不愉快。
谢天荣只觉得自己一世聪明,唯独糊涂在力排衆议迎娶彭莺莺上。当初不是没有朋友劝阻过他,不要娶女明星,他现在想想,确实是有道理。彭莺莺是他靠浮华泡到手的女人,吃不了一点亏。
连带着温驯的女儿也带坏了,眼里只有自我,看不见全局。他愈发认同叶振义所说的,到头来,还是只有儿子最贴他的心。
谢逸谦考上了颉岛人民大学商学院,成绩斐然,他大办庆功宴,曾经不欢而散的前妻也请进家门。
当然,也请了不少媒体,而且每人都发了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