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嗜痛者(第1页)

嗜痛者

桃园高尔夫球场,第四洞的发球点设有重重障碍,一般来说不适合新手,但此地果岭是养护最佳的六代白金草,球体滚过草坪,又快又顺。谢逸谦站在山坡上俯瞰,一杆进洞。

他前些时间和颉岛几位同阶层的贵公子们一起约球,他以为自己已经算中等水平,没想到还是在这群青少年时期就入俱乐部的人面前闹了笑话,他们虽然只是揶揄了几句,谢逸谦却一直记在心里,恨到今天。他连着练了几个月的球,进展飞速,现在已经征服了几个高难度洞。

一辆饮料车缓缓停在他身後,此处安静到只有徐徐风声,车轮碾过草坪,而後熄火的声音自然引起了谢逸谦的注意,他回过头,正想看看是哪个高尔夫小姐这麽不会看眼色,必须取消她的小费。

没想到下来的竟是一个皮肤黝黑,身材火辣,同样戴着高尔夫球帽的女孩。她看见谢逸谦,十分高兴地挥手朝他跑来。

对方跑到面前,谢逸谦这时才想出来,和她在医院有过一面之缘,她是谢冰仪的朋友。却不怎麽能想起来她的名字:“谢先生,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呀,我哥哥在隔壁,我好无聊,一打听你竟然也在这里。我是蕾拉,我是冰仪的朋友,你还记不记得我?”

谢逸谦心里感激她自报家门,当然说:“啊,我记得你,好巧。”

气氛陷入了尴尬中,雷秀雅心中大翻白眼,谢逸谦长得是一表人才,在长辈面前也极巧舌如簧,怎麽在女人面前这麽木讷?!

不,她想,谢逸谦不是木讷,他这是谢家人惯有的傲慢,对于他们认为不值得的人,是不会多费一分口舌的。

她只好主动出击,放软了声音道:“你好厉害呀,我就不会打这个球,我哥哥也不教我。”

谢逸谦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似乎想要揭穿雷秀雅“拙劣”的谎言:“你不是从小就耳濡目染这些麽?”

雷秀雅立刻道:“我哥哥喜欢这些,但我一直觉得,会高尔夫球有什麽了不起的呢?这只不过是一群人为了彰显自己好像多麽有钱的手段而已,简直是玷污了运动本身。这麽大的草坪被征用做高档俱乐部,不知道浪费了多少自然资源……”

这话有一半说在了谢逸谦的心坎上,主要是前半段,他现在很乐意和雷秀雅聊聊天了:“你说得也对,有些东西只是虚张声势的僞装,到了社会上,每个人拼的都是真东西,这些打得再好又有什麽用?不过你有一点错了,这些地方本来是鸟不拉屎的深山,正是因为有这些俱乐部开发,才能带动起来经济,发挥它本没有的作用。”

他滔滔不绝讲起自己的见解,雷秀雅也不打断,佯装星星眼听着,仿佛很受教似的。她真不知道,那张和谢冰仪有百分之五十相像的脸,怎麽会有这麽截然不同的气质。

要不是独处机会难得,雷敬武真的就在隔壁,她好想让哥哥找个由头把自己拉走——他们两兄妹的会员还是叶振义给办的,谢冰仪不知道跟叶振义达成了什麽君子协议,雷敬武在叶振义手下找到了用武之地,而她则经由谢冰仪指点,真的搭上了谢逸谦这条脉。

雷秀雅知道,逆天改命的机会就在眼前,她要牢牢抓住:“那个……不知道你有没有空,我想请你教教我。”

谢逸谦对这个看似温顺的女孩有了改观,虽然她全程只是听着和肯定,但他并不介意这份在他面前刻意收敛起来的机灵,于是欣然答应了雷秀雅的请求,绕到她身後,从握杆开始教起。

江明曜把车停在新颉渔港,轮渡大船漂浮水面,发出震耳欲聋的鸣笛声。

船上一车车运下来海鲜,放眼望去,尽是鱼与鱿灰色的肉,渔民争分夺秒将其倒进冰袋里保鲜,乃至空气里漂浮着浓郁的咸腥味。

谢冰仪环顾四周,似乎觉得很好笑:“原来是这样,黑妹喜欢吃鱼。”

江明曜说:“也不完全是因为这个,我小时候跟那个人就住在这片地方,後来她出狱也没有搬回这里,我就把以前住的租屋买下来了。不过离我上班的地方太远,我基本上不回来,黑妹应该也乐得清静了。”

他带着谢冰仪走了一个上坡,沿街渐渐就有了烟火气,文具店聚集着穿校服的小学生,卤味摊门口老板叉着腰剁肉上秤,发廊里坐着一排满脑袋卷的中年妇女,两元店放着震耳欲聋的流行音乐。

谢冰仪走着,忽然牵住并肩的江明曜,对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回握住她的手。

经过新颉人民小学,谢冰仪忍不住幻想小屁孩模样的江明曜跟着放学的人群走出来,他胸口前会不会也挂着钥匙和校卡?他会不会和其他小孩一样去文具店买廉价香味的巧克力橡皮?那个把他从父母身边偷走的女人会牵着他去卤味摊,让他挑喜欢的食物吗?

她的幻想如此真实,以至于感觉一个活生生的小江明曜就这样路过她身边,那一刻谢冰仪才觉得天崩地裂,她发现,人类一切对于另一个生物的爱,根源皆是这样带着慈悲的好奇。

那一定是人类这种动物,能给出来最纯净,最温柔的感情了。

她以为她不会有的。

江明曜用钥匙拧开门,回过头却发现谢冰仪默默流了满脸的泪水,他先打开门把人搂进来,才低下头擦她的眼泪:“会没事的,没事的。”

他还以为谢冰仪沉浸在失去黑妹的痛苦中走不出来,谢冰仪却擡头吻他,他躲开,谢冰仪又追上去,两人不知不觉向中厅逼近。

他控住谢冰仪的肩膀,认真确定:“你现在还好吗?”

谢冰仪擦干脸上的泪水,深深叹了口气:“我想要你抱我。”

“就现在。”

江明曜:“这里没有安全套。”

谢冰仪:“那就不要进来。”

江明曜确认她没有大碍,只能依从她的意愿:“我会帮你,但之後我们要聊聊。”

他不是没有察觉到,谢冰仪总是以这种方式应对她情绪决堤的时候,也许是她从来没有被教导如何正确面对自己,从认识江明曜那刻起,他就变成她溺水时的救命稻草,被拼命抓住,一起下沉。

他也不是无辜的,江明曜明白谢冰仪需要的是医生,但她不会去看医生的,她不会信任任何人,任何证书,任何权威,她只信任某个节点像钥匙一样在场的人,从此以後只有那个人能够解码她,那个人正是江明曜。

而江明曜总是会回想起师父,他的师娘是几十年前一次扫荡行动中落网的舞女,她陪人跳舞,一次十块钱。那一排女人里大多数是老油条,只有她显露出惶惶不安的样子,师父误以为她是初犯,得知她家境贫寒,为供残疾父亲的医药费,白天勤工俭学,晚上只能陪舞挣钱。

她的情节不严重,师父给她掏了保释金。

没想到後来调查卷宗,她非但不是首犯,所谓残疾的父亲也早就死了,不过她确实是有一个嗷嗷待哺等待喂养的女儿,也确实白天坚持读书,兼职在餐馆里打工。

但他们还是结婚了,一个那样的人,娶了那样的人。这段婚姻在圈子里多少见不得光,师父和师娘没有办婚礼,尽管这般低调,知情的同仁们也依然免不了那种熟人间尴尬的质疑。

毕竟师父的出现让师娘得以成功读完了大学,找到了工作。为了保证那个孩子得到的爱是完整且唯一的,他们之间没有再要孩子。

师娘愿意嫁给师父,一方面当然是经济问题,另一方面则是,他从不问师娘何以至此,也不问她的孩子是何出身,他明白,年轻貌美的贫穷女人失足是再容易不过的事,这个世界对她们,处处是陷阱。

至于师父为什麽要娶这样一个人,他喝醉以後有对江明曜说过:“这世上有一个人,不管她做了多麽错的事,你就是,会原谅她。你遇到那样的人,你也会知道,能有一个人给你爱,其实是你的幸运。”

江明曜当时不懂,觉得肉麻到肉痛,可是他也在他的深渊里遇到了一株水仙,他长久驻足观望,不知不觉也体会到,有些爱只是换了一种形式的疼痛,而他是嗜痛者。

那天结束时,江明曜告诉谢冰仪:“我要被调到舟曹区去了。”

那里离他现在的任区,也就是谢冰仪所居住的地区十万八千里远,几乎是颉岛的两个极端。

谢冰仪躺在床上,本在把玩江明曜的手指,然而听完这句话,她又低下头去默默流泪了,她低头的时候,雪白背上的乌黑发丝滑落到枕头上,和硬币大小的泪印黏在一起。两只手紧紧交扣,仿佛知道日後注定要聚少离多,本就珍贵的见面机会也会变得遥不可及——因为他们谁也不会为了这段感情牺牲真正重要的事,谢冰仪要留在中心区,大学毕业以後立刻投入工作,在这里她才能有最好的工作岗位,最快的晋升速度。

而江明曜则要接受上级委以的重任,到目前颉岛治安管理最差,犯罪率最高的舟曹区进行漫长的任期,做得好,他将一步登天,做得不好,他大概也就永远烂在那个地方了。

在人生的机遇前,爱显得好小好小,可是夜深人静时,它足以笼罩一个人全部的身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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