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朱听玉佯装镇定,一面奋力朝着小环消失的方向张望,一面嘴角含笑,和声细语地说道:“我说二娘,有什麽事儿不能好好商量呢?您这般紧紧拽着我,到底是为何呀?”
钱氏察觉到朱听玉试图挣脱,眼神一凛,立刻向身旁的丫头递了个眼色,转而换了副语重心长的口吻:“玉兰啊,你父亲他可惦记你呢,难道你就不想见见他老人家?”
朱听玉心中瞬间警铃大作,清醒如她,卫志意之前跟她提及,因流民一事,太子受伤,冯福平受牵连被打入大狱,一时半会儿根本出不来。他们这一夥人,怕是瞅准了这个时机,妄图利用此事逼迫庄氏就范,好把她弄回冯家拿捏。钱氏这会儿突然现身拉扯自己,十有八九是想拿她当人质,威胁庄氏掏钱。
眼瞅着钱氏就要把自己硬拽上马车,朱听玉心急如焚,双手死死抓住马车外框,瞅准刚买伞归来的小环,用口型急切地示意:“卫志意!”眨眼间,朱听玉便被硬生生拖进了马车。
小环心急如焚,提着伞拼命追赶马车,边跑边声嘶力竭地呼喊,可马车哪会停下,如脱缰野马般疾驰而去。小环见追不上,想到小姐方才的口型,一咬牙,转身朝着码头飞奔而去。
此刻,天空仿若被一只愤怒的雷神撕裂,一道刺目的闪电划过,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如倾盆而下,噼里啪啦地砸向大地。路上的行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暴雨打得措手不及,纷纷四散奔逃,朱听玉这边的慌乱也被这混乱的场景悄然掩盖。
马车里,朱听玉瞧着钱氏如钳子般紧攥自己的手,仍强挤出一丝笑容:“二娘,您瞧,我都乖乖上了马车,哪儿也去不了啦。再说,您这边人多势衆,我还能插翅飞走不成?您就松松手吧。”
钱氏心中暗自思忖,这丫头以前傻愣愣的,任由自己拿捏,想必现在也翻不出什麽花样。况且自己这一番拉扯,累得胳膊都快擡不起来了,便松开了手。
朱听玉忙不叠地揉了揉被钱氏捏得生疼的手腕,佯装不解地问道:“二娘,祖母要是有事儿找我,差个人去跟我娘言语一声就成,您何苦亲自跑这一趟,还闹得这般动静?”
“哼,你娘要是有你一半机灵,事儿也不至于闹到这份儿上!”钱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中暗自腹诽。自打这丫头病好後,回回过招,哪次不是被庄氏压得死死的,这次可得长个心眼儿,千万别让庄氏察觉了风声,否则可就全泡汤了。
“二娘说笑了。”朱听玉嘴上应着,耳朵却竖得老高,仔细聆听着外面的动静。渐渐地,人声愈发稀疏,朱听玉心生疑惑,悄悄掀起车帘一角窥探,这一看,心里“咯噔”一下。这路不对啊,冯府在京城中心,眼下这方向,明摆着是奔着外城去。这钱氏究竟打的什麽主意?朱听玉不动声色地放下车帘,状似随意地开口:“二娘,这好像不是回冯府的路吧?”
钱氏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语气中透着几分得意:“我的玉兰,果真变聪明了。这确实不是回冯府的路,你祖母给你寻了门好亲事,对方家底殷实,你嫁过去,往後吃香的喝辣的,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朱听玉闻言,心里一凉,暗道:好家夥,这是要把我卖了换钱啊!钱氏专挑自己落单的时候下手,庄氏铁定毫不知情。而且瞧这外面,人声渐息,想必已经出了城。
突然,马车剧烈一晃,钱氏一个趔趄,差点被甩出车外,她吓得“啊”地尖叫一声,紧接着便是马车夫慌乱地吆喝拉马停车的声音。
还没等马车停稳,钱氏就怒不可遏地吼道:“怎麽回事?”
“二夫人,这马车轮子不小心被石头硌了一下,车轴怕是松动了,得紧一紧,耽搁不了多久。”马车夫战战兢兢地回话。
钱氏不耐烦地掀起帘子,放眼望去,四周空旷寂寥,唯有一处茶歇处孤零零地立在那儿,几张破旧的桌子随意摆放,店小二百无聊赖地坐在一旁打着盹儿。钱氏皱了皱眉,问道:“得多久才能修好?”
“一盏茶的工夫,二夫人要不先下车歇会儿?”马车夫小心翼翼地提议。
“快点修,要是耽误了事儿,有你好受的!”钱氏恶狠狠地撂下狠话。
“二夫人放心,马上就好。”马车夫唯唯诺诺地应承着。
钱氏拉着朱听玉下了马车,大步迈向茶歇处。茶摊老板见有客上门,还当是哪家的贵妇携女出游,赶忙殷勤地上前,沏了一壶热茶。
朱听玉佯装乖巧,眼睛却时不时瞟向来时的路,心中暗自期盼着什麽。
钱氏瞧出她的心思,冷笑着讥讽:“你就别白费心思了,这儿是城外,你娘她们一时半会儿根本找不过来。就算找来了,你也早成了别人家的媳妇。”
朱听玉听闻此言,心中反倒松了口气。看来自己猜得没错,他们是要将自己嫁人,说白了,跟卖人也没啥两样。
再瞧瞧四周,荒无人烟,老板也是个怕事儿的主儿,朱听玉眼珠子一转,决定跟钱氏套套近乎,探探虚实。
“二娘,父亲好歹也是六品官员,我身为家中嫡女,这般草率地嫁人,万一传出去,怕是有损父亲的官声吧?”
“呸!”钱氏一口唾沫啐在地上,满脸不屑,随手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你爹他能不能活着走出大狱还两说呢。你在庄氏那儿待着,不清楚状况?你爹得罪了上头,办事不力,连累太子受伤,现下正蹲大狱呢。这次急着把你嫁出去,就是为了筹钱捞他。”话一出口,钱氏才觉失言,赶忙改口。
朱听玉心中一动,想起卫志意确实跟她说过这事儿。原本的计划是,冯福平入狱後,庄氏出面与冯家谈判,他们再使钱疏通关系,把人救出来。可眼下,冯母不来找庄氏协商,反倒直接要把自己嫁出去,这其中定有猫腻。莫非他们的计划是……
“你别瞎琢磨了。”钱氏喝了口茶,继续说道,“就算你娘找到你,你别忘了,自古女子婚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庄氏她能说什麽?况且那老实头都答应了,只要你嫁过去,娘家的财物,他一分不要。等老爷出狱,你也嫁了人,庄氏还不得乖乖回冯府,到时候,她的钱还不都归了冯家。”
朱听玉心中暗叹,这钱氏一夥打得好算盘,一箭双雕,既能得两份钱财,又能把冯福平捞出来。
正想着,夥计端着点心盘走来,马车夫在一旁紧锣密鼓地修车轴。钱氏的目光被点心吸引,顺手拿起一块就往嘴里塞,兴许是吃得太急,一下子噎住了,她手忙脚乱地端起茶杯猛灌,却还是止不住地咳嗽,身子也不由自主地转向一边。
朱听玉瞅准这个空档,眼疾手快,拔腿就跑。跑到马匹跟前,翻身上马,扬起马鞭,大喝一声:“驾!”那匹马如离弦之箭,飞奔而去。
钱氏正咳得惊天动地,听到这动静,顿感不妙,边咳边追,声嘶力竭地叫嚷:“给我站住,冯玉兰,你给我站住!你们傻站着干什麽,还不快追!”
事发突然,钱氏和随行的下人都懵了,等反应过来,朱听玉早已骑着马跑得没影了。钱氏气得跳脚,破口大骂:“死丫头,这荒郊野岭的,我看你能跑到哪儿去!”
朱听玉听着身後远远传来的叫骂声,丝毫不敢停歇,一路狂奔。可不知怎的,马儿像是受了惊吓,任她怎麽拉扯缰绳,就是停不下来。
朱听玉心急如焚,双手死命攥紧缰绳,整个身子紧紧贴在马背上,双腿用力夹紧马腹,眼睛慌乱地四处张望。只见四周一片荒芜,两旁树木高耸,阴森可怖,而前方不远处,仿若一道天堑,黑黢黢的,深不见底。
糟糕,是悬崖!朱听玉惊恐万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瞥见前方不远处有一处茂盛的草堆,像是老天爷特意留下的救命稻草。朱听玉心一横,瞅准时机,纵身一跃,跳下马来。她在空中蜷缩成一团,双手紧紧护住头部。
“嘶——”紧接着,不远处传来马儿坠崖的凄厉嘶鸣。
朱听玉落地後,顺着山坡骨碌碌地滚了几圈,才终于停了下来。她躺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她小心翼翼地伸展胳膊和腿,还好,这地方常年无人踏足,荒草丛生,草厚得像棉被,缓冲了滚落的冲击力,只是胳膊丶腿和脸被杂草丶石块划出了一道道血痕。
朱听玉长舒一口气,暗自庆幸:人没事儿就好。她挣扎着站起身,登高远眺,只见此地距离齐城遥不可及,况且眼下,太阳已然西斜,暮色渐浓。若是日落前赶不回城,这荒山野岭的,还不知会遭遇什麽凶险。
想到这儿,朱听玉活动了下手脚,感觉并无大碍,便顺着来路,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
也不知走了多久,一条大路映入眼帘。朱听玉累得双腿发软,一屁股坐在路旁的大石头上,满心期盼着能有一辆马车路过。
无巧不成书,恰在此时,一辆马车缓缓驶来。朱听玉擡眼望去,只见四匹高头大马昂首阔步在前,两旁护卫的士兵威风凛凛。再定睛一看,前面骑马的两人,一个剑眉星目,气宇轩昂;另一个生着张娃娃脸,透着几分俏皮。
朱听玉心头一震,暗叫不好,赶忙躲到一旁的树後。奶奶个乖乖,这不是江仁浩的亲信乔东和乔西吗?他们怎麽会在这儿?
突然,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划过朱听玉的脑海。她记起卫志意曾跟她说过,太子受伤後,皇帝把安置流民的重任交给了江仁浩。这儿是城外,他们现身于此,难不成这附近有流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