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看,是一面旗帜。
旗帜。
记忆回到昏迷前的那个夜晚,许是她今生做的最勇敢的一件事了。她起身下榻,禁止了兰心一衆侍者见她醒来的惊呼,来到窗前看那面旗。
旗身主图是一碧水波,水克火,新朝为水德,应该的。旗面的四周纹络……她轻抚的素指怔而颤抖。
竟是繁复的甘棠花。
甘棠花形小而量多,密密麻麻簇拥,可成大朵鲜花百媚千娇,也可成擎天巨伞为人遮阳。
“这花,名副其实,像你。”蔺稷入内,便见雨过天晴的好模样。
隋棠不理他。
蔺稷一时不曾意识到,只派人传医官过来给她诊脉。董真一行原在在偏殿轮值,来得很快,望闻问切下来,道是已经无碍,後续稍作修养便可。
隋棠与她闲聊了一会,趁着蔺稷去给她晾药的功夫,问过他身子情况,毕竟他也淋了一夜雨,待得了董真“一切安好”的回应後,把心刚回肚里。然直待屋中人散,蔺稷喂药给她,她还是懒得理会。
“病了一场,怎还愈发回去丶这般怕喝药了?都不烫了,我给你试过了。”蔺稷喂了半晌,见人一副冰冷神色,不知何处开罪她,遂当她面又用了半勺,“都凉了,快,给你备着蜜饯呢。”
“谁让你瞎喝药的!”隋棠愣了一下,忍不住斥他。
“到底怎麽了,醒来这样大的气性?”蔺稷见她开口,呼出一口气。
隋棠哼了一声,侧过头又不理他。
“你丶有话好好说,否则我……”
否则他又能怎麽办呢?
蔺稷蹙了蹙眉,低声下气道,“阿粼——”
“否则陛下就要生气了是不是?生气了便不立妾为後,对不对?”隋棠挪身更远些,云袖从他膝下抽出,偏着头努力压住上扬的嘴角。
“我——”蔺稷回过神来,“你早醒了?那你不睁眼,还吓我!”
“我可没吓你,正要睁眼,是你自个出去了。”隋棠胡说八道压住对方气焰,“你瞧瞧你出去做的好事,老师愿意得我赐名,不愿承你赐姓,你还比较上了!有你那样吃醋的吗?”
蔺稷闻言丢了药盏,懒得再喂,扶额缓了会,上下打量面前妇人,“你恼我说不立後是你在吃味,那闻我後头吃醋後就该欢喜才对,你……”
女人心,海底针。
隋棠努力撑住气势,捧来药盏“咕咚”“咕咚”喝下,四下寻不到帕子,扯来对方的袖角拭唇。
越拭头埋得越低,最後几乎憋不住笑要卷到他广袖中去,被他生生捏住下颌,将一张杏眼眨巴的面庞擡了起来。
“你本事是愈发大了,都学会先发制人,把这招数都用到我身上来了。”蔺稷盯着她眼睛,“我许你回洛阳,谁许你作这样危险的事了?”
从接到郑熙传信的那一刻,说不气恼是假的,他又急又气偏又不能发作。
隋棠不笑也不拿乔了,人安静下来,轻轻蹭着他五指,往前挪过,整张脸便都温顺贴在他掌心。她不说一句话,只一点点靠近他。
他不必再移动,只一低头,便亲到她额角。
日影偏转,已是傍晚时分,她从他怀中退身,乃想起一件极重要的事,“你让人备车,送我去姜府。”
“要见姜令君?”
隋棠颔首,眉宇间带着两分急切,“他可安好?他有没有……”
“他很好,也想见你。”蔺稷传人入内,给隋棠更衣理妆,又派人去尚书台请姜灏。
未几姜灏过来,乃蔺稷在内寝歇息,隋棠出来外殿独自接见了他。
距离朔康六年姜府一叙,已经七年过去。
彼时士族的首领如今又添风霜,青丝夹白发;懵懂的小公主也即将成为主见有成的皇後。
岁月无情又慈悲,平静流逝,只在每个人的身上或好或坏刻下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