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棠闻来愣了片刻,“他为一则虚无的命格,百般要亲子性命,他……”
然话说一半终是止住了。
也无甚稀奇。
她的父亲当年,原也是为了“刑克双亲,间犯手足”八字批语,将年仅四岁的她逐出的京畿。
她的命格之事,乃天下皆知。
蔺稷见她瞬间的黯淡,便结束了这话题,只合了卷宗,倒茶与她喝。
难得沛儿歇晌甚久,夫妻两偷得浮生半日。
“对了。”隋棠见合上的卷宗,忍不住提醒道,“我闻蒙氏两位将军犯了错,连带四弟也要受罚,约明後日就被送回来由你处论罚。你罚归罚,切莫动怒。”
“军法都有条列可循,他们犯错知错便可,我不过问问情况,怎会动怒。”蔺稷说话间,闻薛亭过来回话,道是前些日子请的重做门匾的工匠来了,在问是用原本的“甘园”二字,还是重写二字?
蔺稷还未开口,隋棠便问道,“即是工匠,问问他们可会伐木?接不接伐树的活?”
莫说薛亭,便是蔺稷都诧异地看向她,“你要伐哪里的木,何处树木碍你眼了?”
隋棠也不说话,眼珠转过一圈,乃满园棠梨尽入她眸中。
“你想也莫想,去岁来这处,我就是看中了这片棠梨树,方多花了一倍的价格买下的这处宅院。”蔺稷好奇道,“你如何不喜欢?”
隋棠咬着唇瓣,觉得自己也荒唐,不信鬼神又何必忌讳这些,一时挑眉道,“我就是瞧着太密了,想找人修建一下。”
“那你找花匠,寻甚伐木工!”蔺稷从得了示意的书童手中接来笔墨,就在这处重新书写匾额“甘园”二字。
隋棠挪去桌案侧边跽坐,帮忙压好镇尺,“何时我的字,也能裱好挂起来。”
“再练两年!”蔺稷瞄她一眼,闻她哼声连连,“出个题考你,猜猜为何这处叫甘园,我用的何典故,或者是何意?”
“给你提个醒,你可以去查查‘棠梨’的记载。”
隋棠好学,闻之兴起,当下丢开镇尺去了书房,直到夕阳西下都不曾出来。
……
暮色四合,青铜桂枝灯逐一亮起,为半日不曾哄过沛儿,隋棠这晚一直都在陪他。
近五个月大的孩子,已经长开,当真眉眼肖父,星眸漆黑,口生唇珠。襁褓散开,就是个雪白的糯米团子,抱在怀中甚有分量。隋棠抱了他一会,将他放在榻上,便见他手足张开。
脚踢手挥,一双眼睛滴溜溜转,最後紧盯着她,小嘴一张一合。
“你又饿啦!”隋棠掀开他衣襟,并不摸他是否空下的小肚子,而是轻轻摸着他左胸那枚同蔺稷一模一样的月牙胎记。
蔺稷说,他就是沛儿,和前生一样的面目,带着前世印记。
没有什麽比这更圆满。
烛火摇曳,灯芯哔破。
隋棠的手还在月牙上流连,然指尖所触已经换了一人。
“沛儿饿了,我还没喂他呢?”隋棠看着身下男人,蹙眉道。
“罢了吧,你就没一次喂饱过他,也别辛苦了,左右有乳母。”
隋棠因産後昏迷了数日,没来及用汤药回奶,後面董真帮助推拿了两回,但始终不曾去净。
她便索性自己喂起了孩子,但到底没有多说奶水,沛儿吮之如当点心,事後都需乳母再喂。
如今开春,便也打算彻底断了。但她又舍不得,沛儿一闹,就去喂他。这日才被蔺稷强制压下了。
“可我这会有些胀,不排尽会起烧的。”
“我让膳房给你煎药了,一会就送来。”蔺稷摸着她头发,眉眼弯下。
孩子都生了,有些动作和神情不言而喻。
“你躺下,我给你揉会!”蔺稷将人抱在榻上,两人换了个位置。
又是汤药,又是推拿,这是备了许久。
然隋棠却拦下了他的手,“你就学了这些,没旁的了?”
蔺稷颔首。
隋棠推开他,“我去喂沛儿。”
蔺稷将她拉回按下,“有,有旁的。”
他解开她小衣,埋入其中。
隋棠圈上他脖颈,闭上了眼,低低道,“别用牙齿,不许弄疼我。”
三重帘帐落下来,室内旖旎,山月高悬,天地都安静。
直到破晓,日上三竿时,闻人来报,蔺黍将军回来了,屋中才生出些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