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何苦见她们,平白污了您的眼睛。便是训斥也是不值得的!”
“孤自有用,你若手不够长,人不够用,且去姜令君处,传达孤的意思。”
“婢子记下了。”
隋棠瞧着不堪入目的画像,拾笔又搁下,瞥见兰心尚在,“有事,手里捧着的是甚?”
兰心顿了顿道,“是太後给您的寿礼。”
隋棠也有些讶异,缓了片刻打开那个金丝楠木匣。
盒中乃无数风干棠棣,簇拥着中间药瓶。底下是一封信,寥寥数语:
【庆吾儿得遇明光,望吾儿前路光明。药乃清明所用,以固根基。】
“这药先让医官们瞧瞧,不一定适合殿下身子。”兰心提醒道。
“扔了便罢,不必麻烦。”隋棠瞧着代表手足情深的棠棣花,“这不是母後送的,是陛下送来的。”
“殿下如何判定是陛下而不是太後?”
隋棠眼眶有些发红,深吸了口气,“洛阳一年半,咫尺之地,母後思念孤,但为保孤,便从来不传孤入宫。如今,孤脱得虎口,她不会累孤再左右摇摆,乱我心思。”
“只有天子,还在算孤心意。”隋棠话落,擡手合了匣子,“都扔了吧。”
兰心应是。
夕阳落下,烛台点灯。
隋棠还在案前作画,神色有些冷冽,显然心中不快。
一袭氅衣压上她肩头,累她笔一歪,画便彻底废了。
“你没瞧见我在作甚?”隋棠只闻气息也知是何人,一时秀眉蹙起,杏眼圆瞪。
蔺稷瞥过她的画像,在她身侧坐下,接来画笔欲要修正。然擡笔在手,擡了两回到底放弃了,“你这一个月,日日把我画成这般,我都没恼,你还恼甚?”
这话出口,隋棠气势矮了两分。
男人生得一副好皮囊,山眉海目,便是方青持笔也难绘他十一。
“你今日这脾气当不是为这画作,说说所为何事,臣看看能否为殿下分担一二。”
蔺稷这些日子都在和属臣商讨漳河的水利工程一事,一日下来已有些疲乏。只是见隋棠,而自驱劳乏,却又忍不住哄人来慰他,便将疲累扮作得深一些。
隋棠见他模样,揽怀中亲了亲他额角。人转去後头,将他衣衫脱下,观後心箭伤。他的伤也不知为何好得极慢,已经三个多月了才有愈合之势。如今断药了五日,按林群所言,若这五日不再有不适,亦不再裂开,便算痊愈了。
“我恼两件事。”
隋棠观察伤口,愈合得很好,素指戳伤这人也无甚反应,遂将话道来,“今日陛下与我送生辰礼,言手足情深,我方不快。”
蔺稷本在给隋棠收拾笔墨,闻言顿下手,“这怎麽说?”
隋棠侧首观他神色,恼意更甚,“还要我解释?”
“殿下解释解释!”
“我又不是傻子,你追蒙烨而受伤,还伤成这幅模样,他哪来的本事?自然有人相帮,府中医官属臣无数,我稍作打听理一理便晓得了七八。”
“那夜若无你,或是你不强撑开议会,以讨封之名掩下我之牵连,大抵司空府的人已经将我生吞活剥了。”隋棠靠上男人宽阔背脊,指腹在他伤口摩挲,“一直未曾言谢,是我不知要如何开口。”
“我们是夫妻,本不必言谢。护你是应当,护不住你方是我无能。”蔺稷拍了拍她臂膀,“那这是感激,你恼甚!”
隋棠直起身子,给他伤口敷上温养的药,凑近细细吹过,“我恼陛下伤你至此,亦恼他行此计根本不顾我死活,却还有脸与我道手足情深。眼下怒意更甚,是因为你明知我恼甚,还非要我明白吐出!”
随最後话落,蔺稷吃痛呼出声来,原是隋棠一口贝齿啃在他肩头,磨着细碎皮肉。
“我喜欢听这样的话!”小小计谋被他得逞,便口不择言,一时又抽了口冷气。
乃隋棠又咬他一口,“还有第二恼,完完全全因你个人。”
“甚麽?”一点皮肉连在她口齿间,蔺稷半点动弹不得,求她快言。
隋棠慢里斯条地松口,埋首轻轻吻过他已经无恙的伤口,脖颈,耳垂,懒懒靠在他肩膀,“我十九岁的生辰礼堆了一屋子,独独没有三郎的。”
“天地良心,这如何能闹我?”蔺稷因她在肩头言语,耳鬓丶颈间都被她气息拂的一阵阵发痒,忍不住瑟缩,又忍不住靠近。
整个身体都滚烫起来。
“是你……你自个说,要想一想再同我丶我言语的,我催你几回了?”蔺稷深吸了口气,下一刻就要将人捞来怀里,呼吸杂乱间撑起一份清明,“我伤口可是无碍了?”
“那我现下与你说,我今岁生辰礼要甚!”隋棠两条细长手臂穿过他脖,垂来他身前,扯开衣襟,往下深探,“我想要个孩子。”
男人的身体一阵紧绷。
“伤口无碍了。”
“三郎,我们要个孩子吧。”
隋棠的话重复在他耳畔。
蔺稷在烈火混沌中看清她白皙皓腕间,除了一对血玉镯子再无其他。
是了,那副十八子菩提手钏,她早已不带多时。